”
慕容康也道:“下官適才已經說過,請顧大人加上下官之名。”
高瓊向戴遙望去,戴遙嘆了口氣,緩緩道:“年前幾日,左右司諫、左都御史他們已聯名上摺奏請太后歸政,也是不了了之。顧大人今日之舉,不怕重蹈覆轍?”
顧亭運微笑道:“天下事瞬息萬變,如今已過數日,戴大人焉知不會成功?”
戴遙略一思索,道:“如此說來,戴某謹遵顧大人高義,忠於我皇,肝腦塗地。”他一鬆口,高瓊也立即說道:“下官也是一樣,太后賢明聖德,必不負祖宗。”
三司最高統帥皆已表態,餘下的將領也紛紛七嘴八舌,唯恐落後。正說得熱鬧,忽聽得一聲清亮的笑聲傳進艙中。
“你們說得好生熱鬧,要不要加多一個座,讓朕也來喝杯水酒?”
席上諸人倏地噤聲拜倒,偷眼瞥見當今天子悠然飄進舫內,一身赤黃袍衫,炯炯的雙目如琉璃泛彩,一個照面便把每個人都收進了眼底去。
龍佑帝親自出面,酈遜之安心地向酈屏送去一瞥,又看了顧亭運一眼。酈家、天宮和這位布衣宰相,是皇帝手中的三支利箭,如今,終於又有了第四支箭,直插宮城內外。
但願這支箭,並沒有來得太遲。
第三十一章 疑忌
正月初六卯時,元和殿的宮燈早早亮起,酈遜之及一班大臣瑟縮於寒風中,候在前殿等待朝會開始。宮門緩緩開啟,這是酈遜之首次參加朝會,也是龍佑三年元旦後初次上朝。各院部大臣殷勤地相互寒暄,這之中認得酈遜之的人不多,便有好事者拉他引見其他官員。直至宮門大開,仗衛先行,眾人方噤聲肅靜,列隊魚貫而入。
太后乘六龍輿先到,垂簾安坐在皇帝的御座東面。龍佑帝坐了小輕輦自嘉宸宮趕來,兩眼猶有血絲,在龍椅上一掃視群臣,發覺站在頭排的酈遜之後精神大振。他一週歲登基,年號寶靖,歷十五年,十六歲改年號龍佑,名為親政,實則掛名皇帝一個。一直以來,皇帝未嘗真正享受君臨天下的樂趣,這一刻與同齡的酈遜之相對於朝上,他心底裡暗自傲愧交加,輕咳了一聲掩飾複雜情緒。
先有外邦使節一一到賀恭喜新年,歷來如一,龍佑帝心不在此,看過便算。又輪到新晉官員列朝,龍佑帝這才開顏,點了酈遜之的名兒與朝臣照會。酈遜之少不得說了一番精忠為國的話。龍佑帝忽然言語一拐,說道:“退朝後酈卿家不必到崇仁殿議政,直接會同三司、顧愛卿、盧翰林雜議問案要緊。”
酈遜之心道皇帝竟是個急性子,忙應承了。一抬頭,看到那微顫的珠簾後面巍然不動的霞衣霓裳,心中又是一動。
待諸事完畢,照例是龍佑帝先說兩句,聽候太后旨意再行退朝。皇帝此時卻意興闌珊,那一句“未知母后有何教訓”說得語氣慘淡,連諸院部大臣也聽出不對。
太后並未動容,不動聲色地啟開珠唇,說道:“陰陽肇分,乾坤定位,為天地之大義。皇帝年長,中宮未制,始終為國之缺憾。今有安樂侯之女金緋,生時神光相護,命極榮貴,生性仁恕聰慧,姿貌無雙,乃皇后不二人選。我欲令欽天監選定吉時,納采為禮,敕封金緋為皇后,眾卿可有異議?”
眾臣一聽後位定了人選,原先有所盤算的大臣皆沒了盼頭,各自稱善恭賀。安樂侯排在雍穆王身後跪拜謝恩,這一番親上加親貴不可言,惹得群臣豔羨不已。唯獨顧亭運和酈遜之這兩個最親近皇帝之人,將龍佑帝眼中暗含的陰霾收在心底,兀自揣測皇帝的反應。
龍佑帝恭順地說道:“一切以母后旨意為準,所需諸禮及冊文,由翰林院、禮部、鴻臚寺、欽天監籌辦,不得有誤。”
這一來,連熟悉龍佑帝的顧亭運和酈遜之也不知他究竟有何盤算,高坐在龍位上的君王抬起波瀾不驚的雙眼,恰到好處地微笑。一時間,群臣只覺龍顏喜怒難辨,紛紛低下眼簾,不敢與皇帝對視。
朝會後龍佑帝留膳,酈遜之因奉了旨,知道一會該審燕陸離,先退回家中歇息。酈屏是外放回京省親,不需介入六部議政,也與他同行歸府。沿路不覺提到審案一事,酈遜之想到終要面對燕陸離一案,不禁唏噓。
酈屏擔憂的卻是他事,斟酌說道:“周禮有云,以五聲聽獄訟,所謂辭聽、色聽、氣聽、耳聽、目聽,五聽之後又需檢驗證信,斷獄推勘學問多多。這回你頭次主審,那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御史中丞三人都比你資深,更有顧亭運這宰相在旁,卻要由你奏當,箇中分寸殊難拿捏。你可先向他們請教商議了,再做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