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橋鎮的老醫生過來看病,醫生搖搖頭說自己沒有辦法。
“查不出病因。”
“大夫啊,你幫幫忙!我就只有一個兒子啊!”母親淚眼婆娑。
薄暮 第四章(9)
“不是我不幫,我實在無能為力。”老醫生嘆息了一聲,收拾了醫藥箱就離開了。
剩下胖子母親站在床邊,暗自垂淚。
“兒子啊兒子,你可不能有事啊,你有事我也不活了。”
得喜躺在床上看著母親,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他的臉色憔悴不堪,一雙眼睛呆滯無光,好似被人奪去魂魄一般。
多年的對立和隔閡,得喜和母親之間有了不可跨越的鴻溝,母親照顧他一日三餐,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可她照顧不了兒子日漸豐盈複雜的心,就像隔著一層紗布去窺探對方。近在咫尺,其實遠在天涯。
一陣雨過後,秋天就朝著更深的地方邁進了。從溪橋鎮看北山,原先的濃綠漸漸褪淺。裸露出來的山石將灰白色點綴在山坡上,遠遠望去就像是衣服上的補丁。
有句古詩講得妥帖,秋風秋雨愁煞人。涼涼的雨絲飄在得喜母親的身上,冷得她渾身哆嗦。兒子的病遲遲未好,她的心揪成了一團。
那天清早,她走了幾里山路,到後山鎮上的三石廟裡,請了法師來做法術。
對一個迷信的鄉下人來說,驅魔除妖是消除病痛的最好方法。法事是嚴肅而神秘的。按照法師的吩咐,得喜必須先沐浴更衣。法師圍著他念經,取出符咒燒成灰放進清水裡,攪拌著給他服下。
法師大喝一聲:“妖魔鬼怪速速離身!”接著桃木劍一揮,將飄移在空中的妖靈砍成兩半。
得喜母親在北山的大路上擺放三牲供品祭拜鬼神。冥紙燃燒,火光映紅了她一張陰鬱的臉。搖曳在黑暗中的火光從遠處看顯得異常詭異。翻飛的紙灰向上升起,朵朵好似黑色的蝴蝶。
第二天,得喜在迷迷糊糊中醒來。
頭痛欲裂,他睜開眼睛看到母親趴在床邊睡著了,鬢角的白髮在秋天清晨的陽光下顯得刺眼,他也記不清究竟有多久沒有好好看看母親了。小時候,每次看到她向別人炫耀自己的肥胖身材時,得喜都會厭惡地喊道:“豬,你才是豬呢!我不是豬。”
但其實,母親還是疼愛兒子的,不管兒子做錯了什麼事情,她都能以最寬容的心去接納。想到所犯下的錯誤,再看看憔悴的母親,得喜不禁悲從中來,他躺在床上嗚嗚地哭了起來,因為害怕吵醒母親,他把哭聲壓得很低。
母親醒來,看著淚流滿面的兒子,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淚。
得喜一下子堅持不住,哇哇地放聲大哭,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這麼哭過,他的哭聲高昂而響亮,像嬰兒第一次破聲啼哭那般。
得喜母親看著兒子哭得皺巴巴的臉,心裡糾成一團亂麻,她把得喜的頭抱在懷裡,就像小時候抱著他一樣。得喜好似被掏空了靈魂,哭得不能自抑,於母親懷裡所得到的安穩,令他感激。
奇怪的事情就在第二天發生了。
大哭了一場之後,得喜的病不治而愈。他的耳朵聽得見聲音,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水袖舞動的瘋女人了。大病初癒,得喜坐在床上高聲呼喊母親:“我要吃東西,餓死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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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 第五章(1)
1
得喜忘不了秀米。他好幾次偷偷跑到溪橋鎮,只為了看秀米一眼。他看到秀米兩頰的緋紅,像極了天邊的雲霞。當夕陽沉落於雲霞裡的時候,他想象自己就是那顆沉落的夕陽——因為這樣,夕陽就可以親吻到雲霞了。
但他不敢和秀米打招呼。你可以想象得喜躲在粗大的龍眼樹後面偷看女孩子的樣子:渾身的贅肉因為激動和忐忑而顫抖,一雙眼睛眯起來,擠出了喜出望外的光芒。
他發現秀米幾乎每天都挎著竹籃來到北山,欣喜若狂。好幾次早早就收了攤,為的是趕去看秀米一眼。
鄉里人好幾次因為買不到豬肉而對得喜頗有微言。
——傻胖子連錢也不要了。
——你們還不知道?胖子看上溪橋鎮的陳秀米啦!
——這胖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人群中隨即發出了笑聲。
得喜覬覦秀米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秀米像一顆石頭落在他的少年時代,激起層層的波瀾之後久久未能平靜。秀米在荔枝林裡叉著腰的樣子讓他記憶猶新。在北山生活了這麼久,這裡的女人給得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