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架著桂芳的雙手將她按在地上。
“夠了!”陳祖川怒吼起來,“給我老實點,嚇到孩子不好!”
“嚇到孩子?你在祠堂丟人現眼就嚇不到孩子了?!”
桂芳的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陳祖川肚子裡燒得正旺的火。他漸漸地平下心來。他的褲子還滴著水,頭髮一縷縷地緊貼著額頭。
他鬆開手,拉起妻子,頭,漸漸地低了下去。
桂芳從地上爬起來,趁陳祖川不注意,朝他襠部一腳踹了過去。
薄暮 第一章(9)
陳祖川“哇”地叫了一聲,疼得雙手捂住襠部,在地上打滾。
桂芳抱起號啕大哭的秀楠,咚咚咚地下了樓梯。
兩個人的戰爭瞬間就被街坊鄰居知曉了。蓮姨從屋子裡出來,想上去勸架,卻發現門鎖了。
接著四周圍的窗戶都開啟了。有女人捂著嘴吃吃笑道:“那公婆倆晚上興許沒這麼激烈呢!”另一個女人說:“你怎麼知道,聽說她男人底下那傢伙挺大的,桂芳真是命好啊!”
“對啊,不然好端端的一個女人能嫁給一個捕魚的?”
“其實捕魚也沒有什麼不好嘛。”
蓮姨聽著身邊的議論,轉過身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我說你們還要不要臉,憑什麼在這裡說風涼話!”
蓮姨是個厲害角色,平時街坊鄰里都不敢惹她。她一開口,說話的女人都乖乖地閉上了嘴。
秀旗和秀米也在人群裡,她倆吃完鹹金棗就去北山偷摘龍眼了,這個時候剛回到家。
家門口聚集了一群人,她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倒是蓮姨發現了兩個灰頭土臉的小姑娘。她走過去拉起她們:“走,到蓮姨家吃飯去。”一聽到有飯吃,姐妹倆拍拍手上的土,丟下龍眼就跟著蓮姨走了。
6
在秀米的童年時代,她像一隻蝴蝶一樣飛來飛去,足跡遍佈了溪橋鎮的每個角落。她像男孩子一樣爬樹,下水塘裡捉魚。生命在摸爬滾打中日趨成熟。
家門口的竹竿上永遠晾著剛洗完的尿布,花花綠綠的尿布像旗幟一樣飄揚在秀米的眼中。
那棵營養不良的龍眼樹結出的果實幹瘦而細小,比起北山上偷來的龍眼不知道要遜色多少。一想起渾圓飽滿汁水豐沛的龍眼,秀米就饞得直流口水,她這時的理想已經不是去薄殼米作坊做工了,她想的是長大之後種滿山坡的龍眼——這樣就可以吃龍眼吃到飽了。
你永遠也無法窺探一個孩子的心究竟有多麼美妙豐富,就像我無法透過想象來捕獲秀米幼時的恢宏願望一樣。
20世紀70年代,陳祖川家裡的五個孩子相繼茁壯成長。秀旗到了可以下地幫忙幹活的年紀,她戴著一頂斗笠,赤腳走在田坎上,拔大蒜的速度絲毫不亞於大人。秀米倒是沒有下地幹活,她幫忙做飯料理家務。秀楠和秀錦、秀繡則在讀小學。他們揹著書包行走在鄉間小路上,生命在看似沒有盡頭的時間裡茁壯成長。
日子如水一般緩緩流過,泠泠作響。
秀米經常做夢,她夢見自己坐著一艘大船在海上漂流。大船搖擺不定。頭頂的夜空璀璨誘人,她看到斗大的星星閃爍著迷離的光芒,她抱著膝蓋坐在船上,身後放著一碟薄殼米,卻沒有胃口吃,冰冷的海水搖曳著粼粼波光,撲朔迷離。
不遠處的燈塔若隱若現。海風吹在她臉上,帶著鹹鹹的味道。她漸漸感到疲乏,這個時候,雲層突然朝著她聚湧過來,不一會兒狂風大作,大雨洶湧地傾倒,整個海像一鍋煮沸了的水一樣翻滾。碩大的氣泡一個個向天上飄浮,隨即又“砰”的一聲爆炸開來……她看到昏黑的大海上浮現出一個男人面目猙獰的臉,那張臉大得出奇,臉上長滿了鬍鬚,男人碩大無朋的手朝她伸了過來……
薄暮 第一章(10)
秀米總是被這樣的夢驚醒,醒來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她盯著閣樓頂的瓦片陷入了茫然和惶恐之中。寥落的狗吠聲把夏夜襯托得靜謐,蟋蟀藏在雜草叢裡,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秀米撩開披在肚子上的一截被單,朝門口走去。她小心翼翼地推開閣樓的木門,唯恐門軸轉動的聲音驚醒沉睡的家人。秀米十五歲了。她只上了四年小學,後來因為家裡交不起學費就輟了學。
秀米回想起度過的年年月月,心裡泛起冰冷而微酸的感覺。她站在閣樓的小陽臺上凝視門前的龍眼樹,營養不良,龍眼樹就像那段歲月一樣營養不良。夏夜的微風吹拂著稀稀疏疏的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音。秀米趴在陽臺的欄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