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美人。
“皇上在宮裡過得還習慣麼?”好半晌,她才溫婉地開口,打破了那令人呼吸不順暢的寂靜。不知為什麼,她越是端莊,臉色就越發顯得蒼白,仿似為了隱忍,手指不由攥住手中的帕子,緊得連指甲都幾乎掐進了掌心,嵌進了肉裡。那極細的綃絲帕子不知何時被汗給浸溼了,冰冷的貼著手掌,令她極輕微地戰慄著。
寒磣出了口,她才驚覺自己的問題是如此的不識趣。這文淵閣,她從不曾有幸進駐過,而他的懷抱,她更是從未有機會依偎過。此刻,那嬌小柔媚的杭貴嬪正在他的懷中熟睡,如玉般的臉輕輕靠著他的胸膛,隨著彼此的呼吸輕輕起伏,比親吻愛撫更顯出幾分曖昧,營造出郎才女貌的契合畫面,令人豔羨。
美人在抱,大權在握,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即使從前不曾經歷這樣的生活,想必也可以很快就習慣吧。她操的實在是不該操的心,早在賜筵款待諸王的那一晚,越王向皇上進獻美人,她就曾細細打量過這杭貴嬪,的確是嫵媚嫋娜,色藝雙全,不可多得的玉人兒,也難怪可以討得他的歡心。而以後,還會有許許多多多的“杭貴嬪”依偎在那個她不曾依偎過的懷抱中,爭奪分享著他的駐目與寵溺。
她早該認清的。他雖然是她的丈夫,卻從不曾屬於她,以前不曾,以後,更絕無這樣的可能。
“還好。”與汪雲慧的思緒綿綿恰恰相反,朱祁鈺似乎根本就沒花心思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簡簡單單兩個字就算作是回答。眉尾一揚,有意無意挑作一個極其完美的弧度,他一手攬緊懷中的佳人,一手抓過條案上的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有勞王妃掛心了。”依舊是那不冷不熱的語氣,與在郕王府時沒有任何的不同。
絲毫沒有夫妻間的親暱,有的,只是客氣疏離。
汪雲慧直直地看著朱祁鈺,唇邊突然滑過一抹笑,沒有半分嫵媚嫣然,有的只是悲哀和自憐。她似乎是想說什麼,嘴張了又張,卻發不出聲音,好一會兒,才又平靜地開口,問的仍舊是不識趣的問題:“臣妾聽說皇上最近專寵越王進獻的餘杭美人杭貴嬪,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朱祁鈺翻著摺子的手因她的言語略略一頓,卻沒有抬頭,藏在陰影中的雙眼好似兩硯反覆研磨的濃墨,深不見底。“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唇邊浮起一絲陰惻惻的笑紋,他又繼續翻著那摺子,用心不在焉的語氣扔回了一個反問。
他知道,專寵“杭貴嬪”一定會引來多方關注的,而且,為了讓這種效果最大限度地引人非議,他刻意營造出了與素衣幾乎形影不離的假象。那些關注著“杭貴嬪”的人,都有可能是施下人蠱的罪魁禍首,或者是多少知道些內幕的同謀。
如今,汪雲慧的發問是不是意味著一直掌控她的孫太后有可能就是策劃“人蠱陰謀”的幕後操縱者?
這很難說。
畢竟,孫太后當日在華蓋殿的言行的確有可疑之處。越王進獻杭卿若本該是極秘密的計劃,可她卻似乎知道得一清二楚,還很樂於促成著對自己並無好處的事。若說她沒有陰謀,只怕明眼人都不會相信。
“皇上以為臣妾是妒意勃發了麼?”汪雲慧並不知道朱祁鈺此刻的諸多揣測,一廂情願地將那冷笑給曲解了。低斂的黑眸失神了片刻,才重又拾回神智,若有所思地直視著眼前的他:“皇上誤解了,臣妾絕無妒意。皇上如今還沒有子嗣,臣妾心想,皇上不妨多冊封些妃嬪充實後宮,同沾雨露,也好為皇家開枝散葉。”
同沾雨露?開枝散葉?
好一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妻子!
朱祁鈺唇邊的笑意更冷了,攬著美人半倚在軟墊上的慵懶身形絲毫未變,話語卻隱隱散發出攝人的戾氣。“朕心裡有數。”帶點捉弄的意味,他握住素衣的手,指尖輕緩地滑過她手心的每一絲紋路,輾轉咂摸,仿似咀嚼著彼此宿命地聯絡。看不出喜怒哀樂地瞥了汪雲慧一眼,飄浮得心思令人捉摸不定,只是語出淡然地提醒了一句:“你還是先顧好自個兒的事吧,下個月便是封后大典了。”
汪雲慧惶然不安地低下頭,垂眸恭謹得一絲不苟,壓低的嗓音帶著幾分怯懦和不確定:“皇上真的要冊封臣妾為皇后麼?”
“你今日偕同太后前來,不就是想確定這事麼?”朱祁鈺眼角攙雜了冷嘲熱諷,原本撫摸著素衣掌紋的手倏地收緊,力道大得連裝睡的素衣也不覺有些微的吃痛,身子僵了僵。“朕若是不冊封你,那,倒是該要冊封誰?”眯起眼,眸光刻意掃過素衣微微皺起的眉頭,也不知他是出於什麼謀算,竟然毫不客氣地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