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替換父親的肩。
哪能呢?這一晃幾十年,我也成為父親了,可我的肩仍舊替代不了父親的肩。沉重的生活負擔倒是沒能把父親的肩膀壓軟,但老人家年輕時畢直的脊樑,被歲月磨礪擠壓成了“彎弓”。時至今日,這張“弓”仍舊繃著,支撐著肩,擔水挑糞,忙碌不停。
父親的肩,其實犯不著忍辱負重的。最早的發現,我是在鄂南邱家煤礦的井下,那是1960年。那時,父親因“土改根子”的上好表現選派當了工人,每月有50元左右的收入。可他經不住“兩塊錢一斤大米”的考驗,怕一家老小捱餓,當了“逃兵”。到“割資本主義尾巴”的
時候,父親的肩便感到委屈起來:先是成片的桃園被沒收,碗口粗的桃樹被砍了;接著便是菜園地的萎縮、豬圈的由大變小由小變無……在10口人靠父母掙工分吃飯的年代裡,父親的
肩和母親的肩碰撞後,父親的肩自動地作出了超負荷載重的選擇——誰叫他是丈夫、父親、男人呢?!
70年代初,我本已跳出“農門”,由縣京劇訓練班入伍。退伍時本可分配工作,因當兵時得罪過縣革委會副主任的舊帳人家記著哩,便被當權者下令逐回農村,在老家與父親一道,用雙肩在生產隊掙了十個月的“工分”。那時,我的肩常與父親的肩碰撞,父親的肩雖然很硬
,但卻不能用“頭等勞力”替換我這個“二等勞力”。在疼痛難熬的日子裡,我深切地感受到了父親內心的隱痛和父親雙肩的神奇力量,也只有在艱難的歲月中,我才真正意識到做人
,尤其是做男人肩上的責任。
而今,“常回家看看”的想法時而閃現,真動身的次數卻不太多。倒不是真的不孝,也不是交通不便,更不是經濟問題。不常回家緣自內心有著苦結,很難自解。自我參加工作,至今已逾30年了,家鄉面貌一如既往,老屋的容顏一如既往,侄兒侄女漸漸長大,父親母親和叔父,卻入老境,老屋的門楣上依舊懸著一個“窮”字。 果真是歲月無情啊!
在未來的日子裡,父親譙悴的雙肩註定仍要為生活負重。做兒女的,何以為報呀?在已經消逝的日子裡,父親的雙肩經受了太多太重的磨難,兒女們縱然感同身受,又如何呢?苦日子的確熬出頭了,可我們能對父親的雙肩,作何表示呢?
就默默地,撫摸自己的雙肩,作一次虔誠的祈禱吧。這種發自內心的祭奠聲,父親的肩膀,一定能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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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子偷心�
似乎是命中註定,在新世紀即將到來時,兒子突然失蹤了,既不像少時玩皮逃離視線,也不是捱罵賭氣離家出走。哦,明明白白,這小子遠涉重洋,徑自飛到了保爾·柯察金的故鄉,而且這一去,將是六年。
六年啊,骨肉分離,當爹的作出這種抉擇,有幾分嚮往、希冀,也有幾分無奈。做兒子的,在擠獨木橋時技不如人,怨誰呢?倘若他能掙高分考入國內名牌大學,當爹的還用得著挖空心思做洋夢麼?由此可見,家人的期盼與現實往往是有距離的,既不可以怨天,也不可以尤人。
有趣的是“孔方兄”買走了兒子的身影,卻誘不去兒子的魂魄。多少次,你開啟家門,竟能感覺到小東西的存在;多少次,你靜夜冥思,竟也能聽到小東西的鼻息。怪啊,人世間的親情至愛,為什麼在別離之後才顯得格外地珍貴呢?小東西的床,空著,它空多久你的心就得懸多久;小東西的書,捆著,你惱也好、悶也罷,幾時想過要去碰它?哦,走時什麼樣還什麼樣,兒子走時並未如此要求,你願意這樣,其實是你在心裡壓根兒不承認兒子走了,你的心被兒子偷去了。
細究起來,兒子成賊了,起心是他走前的幾個夜晚。那好幾夜你一覺醒來,他房裡還亮著燈哩。催他睡,他嘴裡嗯並無實際行動,鼾聲不起,燈熄了也是假寢。
真做賊,竟是在光天化日的宜昌火車站。臨別的最後一瞬,他緬腆地笑著揮手對爹說:“一切盡在不言中!”話雖是套話,這小子此時借用,恰如其份,當爹的聽得心頭一熱。本打算隨其母去京送行的,卻偏要表現出鐵石心腸的男人氣慨,結果弄得徹夜難眠。
爾後呢,便對著飯桌發愁,心生許多感慨:一罐雞湯,往日裡最多兩頓便被“消滅”,如今得好幾天;三、五個菜盤,無論深淺,往日裡“風捲殘雲”,總被“掃蕩”得乾乾淨淨,
如今卻至多弄三盤菜,且老有剩的;餃子,是小東西最愛吃的,今天在小窩的飯桌上杳無蹤跡……好在,每月能用“孔方兄”買回兒子的聲音。當爹的不懂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