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怎麼與話務員交涉?
沒奈何,便想出笨辦法,規定,每個月的頭一天晚上十點鐘,要兒子在其公寓電話旁準時“值班”。聲音聽的真切,卻不敢羅嗦,“孔方兄”的價值在於:令你既愛又使你恨。哦,電話是無線的,卻分明牽著兩顆心,勾著父子魂。
偶爾,也收到兒子來信。那字,仍是歪歪扭扭的,而且少不了錯字別字,往日裡他爹是不屑一顧的,如今卻賤,反反覆覆地要把它看上幾遍。
今年春節,有的孩子回家了,兒子也捎了信回。當爹的在賀卡上撰了聯句,贈他:“事在人為休言萬般皆是命,境由心造前進一步自然寬”,原以為,這賀卡送出,當爹的會從此安歇
,不再為他操心的。卻不料年關逼近,家家戶戶放鞭炮包餃子吃年飯,遠在天邊的小東西竟連個拜年的電話也懶得打,當爹的作何感想?做媽的是何心情?
想來,還是兒子賊精。他打著包裹屁股一拍,喊聲“老爸,我走了”,乘你不留神,就把你的心也包裹收藏起來,偷偷地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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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臘爹�
臘爹,其實是我么叔。不曉得我們老家怎麼回事,管父親叫“伯爺”,稱叔叔為“爹”。 臘爹只有一米五幾的個子,五短身材,面相兒也不俊,幹活沒力氣,為人又太老實,“大躍進”時代,他在灣子裡做農活,從來都沒誰正眼瞧他。“掙工分”那些年,他的待遇總是男
人中最低的,而他乾的,亦往往是別人不願乾的事兒。男人們鄙視,倒也罷了,偏偏女人們也譏笑他有時甚至還欺辱他,弄得他挺傷心,挺氣憤,卻又無可奈何。
作為一個男人,臘爹這輩子太虧了。從青春少年到垂暮之年,他始終未能品嚐女人是什麼味道。不是他不想討老婆,也不是生理功能障礙,這些年來,竟一直處於“高不成低不就”狀態,他難過,家人也揪心。
作為長輩,臘爹這些年孤身一個,並未真正與父親分家過日子,也真難為他了。奶奶在世時,一家人捆著,甘苦與共。奶奶七五年病故,臘爹心裡不痛快的時候,也曾鬧著要分家。其實,過窮日子的年代裡的家,有啥分呢?就幾間舊瓦房棲身而已。無論如何,臘爹這些年
總是在幫助父親分擔家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管怎樣,臘爹總是我們六個兄妹的臘爹,他幫了父親,能在曾經是十口之家的灶臺添薪助燃,便是於我們有恩,這份恩情,做晚
輩的永遠不會忘卻。
說來慚愧。我自七十年代初便邁出家門,這一晃便三十年了,談不上對臘爹有什麼報答。前些年回家,我還能幫著挑挑水的,不料身子骨賤,漸漸把肩膀上曾經連續十個月壓扁擔的日子忘了,感覺生疼生疼,再不許扁擔上肩。每回遇見臘爹,不外是送點吃的給點錢,聊表寸心。童年記憶中的臘爹鬼故事多,興趣來了,話長。平常卻總是少言寡語,不大理人的。如今我已是半老人了,見著臘爹,想跟他聊聊,他還是話少。八十年代前,我在黃石工作,那裡的小家,臘爹未曾光顧,那時候太窮,四弟還在黃石讀書,吃住在我的窩裡。調到葛洲壩後,臘爹來過一回,我要天天上班,未能好生陪他,他大概生氣了,沒住幾天便要回去。想想,我也難過。臘爹不理解“上班”的苦衷,我呢,沒把他當外人,他卻在我家裡自己把自己當“外人”了。在親人面前隨便,在外人面前客氣,該是臘爹懂得的人之常情啊,為什麼要怪罪侄兒的不恭呢?
在老家,父母與我二弟一家子早已單獨開伙了,但仍住在六十年代築的窩裡。臘爹跟著二弟過,職責是放牛。老二一家四口,夾著臘爹,日子過的未必舒心。臘爹頭全白了,牙掉光了,人也枯了,真成了“臘”爹。每天吃不了多少糧食,加之把人生看淡了,便採取消極怠工之法:高興了,幫二弟做點事;不高興了,便不見蹤影。老二呢,曉得老人心事,也不真怪他,只是鍋碗瓢盆天天碰撞,總難免有些牢騷。
我也不是存心不管臘爹,不樂意接臘爹來我這裡走動走動,或者住上一年半載。無奈家境發生變化,多年夫妻形同路人了,臘爹如何肯進我這個家門呢?唉,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臘爹的長侄不孝,這惡名恐怕要象枷鎖一樣,長久地揹著了哩。
臘爹不傻,也不呆,他的有些舉動似乎古怪,似乎不合情理,但我卻以為,這才是臘爹的秉性。他這一輩子,無妻子兒女,內心裡充滿孤獨和苦悶,你怎能期冀他時時處處都順著你的心遂著你的意呢?理解一個人不容易,理解象臘爹這樣的孤獨老人並善待他,更難。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