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貌上,尋找當年的痕跡。
“臨梁關一戰,屬下大意中伏,身受重傷,本該按軍法處死,王爺卻留了我一條性命。”他緩緩伸手摘去了臉上白鐵面罩,依稀熟悉的臉上赫然有一道猙獰可怖的疤痕橫貫至頸,兩鬢更已有了點點斑白。
“至此之後,屬下更名魏邯,再未以真面目示人。”他淡然一笑,重又將面罩戴回臉上。
望著眼前這神秘的鐵面將軍,我竟心潮翻湧,一時不能言語。
危難之際,重逢故人,往日種種似又回到眼前,陡然生出的狂喜和欣慰實在無法訴諸言辭。
“王爺待屬下有再生之德,重塑之恩,縱是粉身碎骨也不足報效萬一。”他說完這句,一雙冷眸重又回覆冰冷神情,“屬下旦有一息尚存,斷不容叛賊踏入宮城一步。”
我望著他,眼中漸漸發熱,向他深深俯身。
“王妃!”他慌忙阻攔。
我依然堅持向他行了大禮,抬頭望向這張鐵面覆蓋下的臉,“魏統領,多謝!”
這樣一份忠肝義膽,這樣一個鐵錚錚的漢子,頓時令我勇氣倍增。
至少,我知道,還有一個人,經歷這許多動盪起伏,仍然守護在我們身邊,仍然沒有改變。
僅此一點,已經何其珍貴。
玉岫,是否也一樣未變,我卻不知道。
她是伴隨我一路走來的人,我亦眼看著她從懵懂少女,而至一品誥命夫人。
鳳池宮裡,她已經醒來,被帶到我面前。宮人已經侍侯她梳洗整齊,寶藍宮裝,豐髻低挽,形容卻是越發憔悴,平日滿月似的瑩潤臉龐蠟黃無光,左頰紅腫未褪,淤青猶在。她神情恍惚地走到我面前,屈膝便跪,未開口,眼眶先已紅了。
我揮手讓左右都退出去,只留我與她二人單獨相對。
“你起來,不必跪我。”我端坐在椅上,抿緊了唇,隱忍心中悽楚,腰間陣陣痠麻,幾乎讓我動彈不得。
玉岫恍若未聞,仍是低頭跪著。
“也罷,既然要跪,也該是我跪你。”我點頭,咬牙撐了扶手,膝蓋一屈,重重跌跪在地。
“王妃!”玉岫驚呆,撲上來攙扶我,我卻已疼得冷汗涔涔,說不出話來,膝蓋的疼尚不足道,腰間卻似要斷裂了一般,雙腿痠麻得幾乎失去知覺。自從生產之後,一直未能靜養復原,腰間時常痠麻,每遇陰雨則疼痛難耐,彷彿失去知覺一般。太醫一再叮囑我靜養,今日卻車駕顛簸,引得舊疾發作。
“玉岫,我對你不起。”我咬唇,望著她關切的面容,剎那間眼眶發熱,模糊一片。
“沒有,沒有,王妃你莫要這樣說,玉岫當不起……”她更慌亂,好像又變回昔日那個怯怯的小姑娘,久已歷練得乾脆利落的口齒,渾然沒了作用。她明明知道,此刻兒女的性命被我捏在手中,丈夫也成了我的敵人,卻一如既往地關切我,迴護我,十年都不曾改變。
然而,我又為她做過些什麼——許婚、誥封、還是那個豫章王義妹的名分?這些又有多少是真心為她打算的,多少是出於利益籠絡的需要?僅僅如此,便令她感恩戴德一生。捫心自問,我如何當得起她這份感恩。
她又扶又挽想讓我站起來,我卻半分力氣也沒有,索性握了她的手,笑道,“別費勁了,陪我坐會兒,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聊天了。”
她呆了呆,不再堅持,依言坐到我身邊,仍不忘將椅上錦墊放在我腰後。
玉岫比我年少三歲,如今看起來卻似比我年長許多,儼然三旬婦人。
“你胖了不少。”我蜷起膝蓋,將頭枕在膝上,側首笑看她,記起她從前瘦弱的樣子。
玉岫低頭笑,“奴婢都養過兩個孩子了,哪裡還窈窕得起來。”
這麼多年她總是不改口,在我面前依舊一口一個奴婢。她生養了一男一女,次子卻是侍妾所生。當日宋懷恩納妾,我很是惱怒,卻因玉岫的沉默而無可奈何。饒是如此,我也不許蕭綦送去賀儀,很久一陣子不給宋懷恩好臉色看。蕭綦笑罵我偏袒護短,對王夙的姬妾不聞不問,卻對別人納妾深惡痛絕。
記得當時,我回敬蕭綦,“別人是別人,哥哥是哥哥,玉岫卻不是旁人。這件事上,我就偏不講理,偏不公道,對王爺你更是沒公道可講。”
這句話事後卻被阿越當作笑談傳給了玉岫,令得玉岫又哭又笑。
這樣的時候,我竟記起這件事來,不覺唏噓。
“他這些年待你如何?”我終究忍不住問了,這一句話壓在心裡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