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走過來,沉聲道:“若是無言在,這事怕就難辦了……”
李婉兒抬眼一看,忙向著那老人行了一禮,點頭道:“見過徐先生……”
自從松江華亭的宅子被燒了之後,徐階便住在了沈無言在崑山的暖香閣,這幾年來倒也樂得清閒,平日裡鬥雞走狗,總之比起當年為首輔之際欣然的多。
今日也難得過來,卻也是為了李家這些事。
徐階隨手一擺,苦笑道:“蘇州織造叫齊堯……嘉靖四十三年入的宮,後來安排在御馬監……就是如今司禮監掌印孟衝的手下……”
這些個人物對立李興昌這等平頭老百姓來說,實在太過陌生,隨手眼前這位老人說來隨意,但並不代表這些人都是普通的人。
略一沉吟,徐階繼續道:“孟衝不過是御馬監的一名太監……以他的資歷其實是沒有資格接替陳洪的職務,但他如今卻成掌印……那便說明有問題。”
“想來便是高先生幫的這一手吧。”李婉兒與沈無言在京城生活一段時間,雖說平日裡對朝廷諸事不甚關心,然而耳濡目染之下,卻也瞭解一些。
徐階微微點點頭,嘆息道:“高拱此人實在貪權……當今陛下又深受其恩惠,故此……想來這位齊堯便是他刻意安排的。”
李興昌無奈搖搖頭,苦澀道:“我李家便這點小生意……卻也不貪那些權勢……何必要這般……”
徐階輕笑一聲,沉沉道:“無言做的當真是絕,賣了鋪子拋了大部分家財……卻依舊沒能讓高拱放心,竟然將手伸到了李家這邊……”
“這該如何是好……”李婉兒輕聲喃喃自語。
起先是二人愁苦,如今徐階來,卻又添了一人愁苦。即便他曾經是權傾朝野的首輔,而今卻連一名小太監也應付不了。
心中只得哀嘆不斷,卻又對遠在遼東那人多了許多歉意,大抵將自己接過來住在暖香閣,想來也是為了這般情況出現,能出手一次。
這些年來的悉心照料,讓他這個孤獨的老人能生活的這般安逸,到頭來卻什麼都做不來,未免有些愧疚。
倒是有些不忍再看這對父女,於是攙起地上的沈天君,微笑道:“今天該去跟先生讀書了……你爹那般才學,你大抵也不會差。”
走過小路之際,恰好與月兒擦肩而過,月兒施了一禮,徐階點頭回禮,並未多言。
而關於李家這邊的境況月兒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只是如今醒八客卻是落寞,對李家的確幫不到什麼大忙。
倒是李興昌看到月兒走來,心中頓時大喜,忙上前問道:“怎麼樣……是不是無言稍回信來,有什麼辦法了……”
滿懷期待的目光注視下,月兒終究還是搖搖頭,低嘆道:“少爺的確來了信,只是並未提到這事……大抵送去的信,他並未收到吧。”
看著一臉失望,甚至有些絕望的父親,李婉兒忙上前攙扶,低聲道:“終究不過幾十萬兩銀子……父親身體要緊。”
李興昌微微點頭,不由悵然一笑,道:“卻也能知曉這結果……畢竟無言也算盡力了……這些年若是沒有無言,李家也沒有今天。”
月兒輕嘆一聲,忙又道:“少爺讓人從遼東捎回來了一批山貨藥材……說是老山參大補,一定要交給老爺子。”
李興昌淡淡一笑,吩咐夥計們將大箱子隨意丟在一邊,然後吩咐打賞,這才吩咐下去,倒是將月兒留在了府上。
閒聊一陣,便在偏廳上了酒菜,三人便簡單的吃了一些。
望著愁苦的李興昌,月兒忽然道:“少爺還說了……鋪子可以丟,銀子可以不要……但是招牌一定要留著,早晚有一天會捲土重來。”
“大抵……也只能這般了……”李興昌臉色並不好看,但依舊還是笑了笑。
李婉兒則搖頭,忙道:“這卻也未必……說不得織造局的幾位大人乃是正直之人,我李家綢緞質量定然過的去……說不得就是庸人自擾了。”
……
織造局的幾位大人是否是正直之人,卻是無人可以分辨,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卻是直不了了,大抵便是因為如此,又給他們的陰柔狠辣添作了一個完美的解釋。
至少對於而今坐在閣樓上,遠望蘇州風光的這位身著飛魚服的公公來說,大抵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