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糧食的派發進行的還算順利,一百石的糧食或許對於淳安來說算不了什麼,但也算開了頭。至少對於那海瑞來說,沈無言還算是一個不錯的商人。
天色已晚,小船上海瑞與沈無言依舊相對而坐。
圓桌上多了幾樣小菜,又添了些酒。酒是沈無言買的,小菜則是海瑞親自從自己菜園子摘來,然後吩咐老僕人炒的。
雖說算不上把酒臨風,但能跟隨這位海青天喝酒聊天,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自然不如蘇子泛赤壁的氣魄,但場中的二人卻也胸懷漸寬,沈無言飲了口酒,這才道:“海大人如何看待嚴嵩?”
提及嚴嵩,海瑞的臉色頓時大變,之前與沈無言閒談暢飲的景象就此消失:“原來沈公子還是為了這件事……海某無法滿足你的心願。”
“海青天嫉惡如仇,如今得知去年水患的前因後果,定然會上奏朝廷……沈某一介讀書人,卻也知道為民請命,可是這事卻也不能怪胡總督。”
沈無言為海瑞斟了杯酒,繼續道:“去年水患,的確是嚴世蕃派人過來炸了堤壩,但這事胡宗憲先前也並不知道……何況東南這些年沒有他……。”
“有胡總督東南一樣可以恢復清明……當然,本官承認胡宗憲他對大明有不世功勳,但陸鳳儀彈劾的那些罪狀都是屬實,一樣可以治他的死罪。”
海瑞緩緩將雙手放在小桌上,沉聲道:“胡宗憲他為國為民,我海瑞敬佩他。但他與民爭利,那我海瑞卻也不能放過他。”
沈無言不由苦笑道:“海大人是真不明白官場中事,還是故意這般?”
“本官就是這般,誰與百姓作對,我海瑞便盡力為民請命。”
說罷這句話,海瑞拂袖而去,跨上另外一條小船,已然遠去。
看著消失的身影,沈無言將藏在小船內的沈無良招撥出來,微嘆道:“這人便是個四季豆。”
“四季豆?”沈無良一愣。
沈無言苦澀一笑,無奈道:“油鹽不進……他也不想想,如今徐階正與嚴嵩鬧的厲害,他這一紙奏摺以上,不但嚴嵩狠他,徐階也會恨死他。”
“這卻是如何?”沈無良問道:“聽你二人對話,那海青天似乎掌握著胡宗憲的某些罪證,當是徐階的朋友才對。”
“為何會這樣想?”沈無言苦笑道:“他拿的是胡宗憲的罪證,彈劾的也是胡宗憲……而陛下如今還對嚴家抱有些希望,那麼一旦海瑞彈劾胡宗憲,定然會讓陛下覺得,原來這一切都是胡宗憲搞的鬼,與忠心耿耿的嚴家沒有關係……。”
“這樣一來嚴家死灰復燃,徐階自然恨死了海青天,而嚴嵩折了一位得力干將,自然也恨死海青天……卻是件吃力不討好之事。”
沈無言點了點頭,算是預設了沈無良這一猜測:“本以為搞定了這位海青天,便可以以此要挾得月樓……沒有得月樓,胡家定然堅持不了太久……畢竟一招被我咬呀……”
一旁的沈無良素來機警沉穩,工於心計,此時聽得沈無言這番話一出,頓時大驚失色,簡單的言語之中,便能感覺到奔騰之勢。
若是今天這位海青天真的上了套,那麼一切都會好辦起來。
到時候集合所以銀子來和周家一拼,勝算也會大許多。當然就算不勝,最終虧損巨大的也會是周家。倒是醒八客這邊,便能坐收漁翁之力。
“去織造局……”
忽然聽到沈無言這句話,沈無良神色微變,卻也來不及在去品味,忙去吩咐船家開船遠去。
……
蘇州的得月樓今夜卻是有些寂寥無味。
周嚴依舊一臉笑意的看著桌上其他幾人,除了顧青山與王貞明二人神色淡然之外,餘若行與胡於明顯然早就欣喜若狂。
不過對已飽經風霜的胡於明來說,早就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只是如今這事態,那位曾經將胡家逼得毫無出路的人,如今正摸不到頭腦,卻是讓他不喜都沒有辦法。
“短短半個月時間,江浙一帶曾經醒八客拿下的七十三家酒樓,茶樓……對,還有富商大戶所需要的茶,都改成從周家取。”
周嚴一邊念著賬冊,一邊掃了一眼對面毫無表情的顧青山與王貞明,冷聲道:“湖廣、福建和雲南的茶……如今已然全部被周家入庫。”
“這樣來說,如今醒八客已然被架空了?”與沈無言又無名之仇的餘若行自從牢房裡出來之後,便去了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