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偶然?譬如眼下這上京宮室,雖說是天子足下,大金心腹之地,卻仍遠不及燕京城中殘存的宮室規模,更難比已經稍加修復的開封城中故宋皇宮!
難道大金國富有四海,卻只因限於龍興之所在,不可得享天下繁華?
念及近來已經漸漸熟悉的開封城,以及城中美麗的唐姑定哥,完顏亮心頭沒來由地一酸。
此番北上數千裡,一則奉完顏之旨,二則深知兀朮一死,上京動盪,自己不可置身事外。說得再白一點,若是今上有何意外,大金國的擔子就要落到自己的肩上了!但越是心急如焚,越是深感大金國的首腦中心與天下繁華之地離得太遠,軍政文書及人員往來極是困難,若是將來要治理好河北中原世界,上京實有諸多不便處。
“這是去哪裡?”
走在宮內廊道上。完顏亮突然一怔,停下腳步來,喝問大興國。
“上將軍,皇后吩咐,若是上將軍到了,先去計議軍事。再探視陛下!”大興國似有難言之處,說話間眼神閃爍,不敢直視完顏亮。
完顏亮心下不快,卻並不發作,暗道:“好個裴滿氏,如此滴水不漏,某家倒要看你有何能為!”
當下默默不語。隨大興國走進內宮。
大金國宮中規矩便是這般簡陋。一路上眾內衛吱也不吱一聲,只要大興國略一擺手,便遠遠退開,何況完顏亮在宮中也習慣了閒庭信步一般,幾時考慮過什麼規矩?
進得內宮去,大興國在一座偏殿門前停下腳步,輕輕敲門,門開處,一名女官出來,深深一禮。將完顏亮引了進去。卻將大興國阻在門外,大興國搖頭一笑,自行走遠了。
室內***通明,卻只得三五宮女候命隨侍,裴滿氏高據案上,手握狼毫,行雲流水般。正在批覆一疊文書。完顏亮久在軍中行走,便是兀朮治軍嚴整。也常讓完顏亮參與軍機大事,對兵部、尚書省的軍中文書還是比較熟悉的,只是一瞥之間,便是知多是調遣兵馬地軍機急件,昔時兀朮從不願將此事假手旁人,往往在落筆前還會與僚屬細商,落筆時卻屏退諸人,自家做主。而眼下裴滿氏身旁一無參贊,卻似文不加點,落筆間毫無滯澀處,恰似經年老軍機一般,哪裡是後宮中一婦人模樣!
這偏殿雖在後宮與朝堂之間,卻距離嶽宮較近,長有十餘丈,闊有五丈上下,陳設極為簡單,但其中一端卻滿布木架,上面堆滿文書籍薄,哪裡是內宮模樣?裴滿氏的案几便在書架之前,數名宮女往來為其遞送文書,忙個不停。
那引路的女官輕輕一蹲,向裴滿氏道:“娘娘”卻被裴滿氏擺手止住。
完顏亮上前數步,便要行禮,裴滿氏卻急步離案,直到完顏亮面前,凝步不動,深深注視大金的龍虎上將軍,眼中淚光閃爍。完顏亮相去不過三五步,一時手足無措,這與原來想像的進宮來一番惡鬥,爭權奪利大是不同,倒讓完顏亮滿腔殺意無處著力。
“上將軍如何今日才到!”裴滿氏終於忍不住讓清淚滑下臉龐,語聲雖溫婉,話中卻滿是見責之意:“上將軍豈不曉得,太師一旦故去,上京人心浮動,朝中群臣不遜,大金國危矣!”
說話間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伸手為完顏亮解卻罩袍,旁邊宮女知機地上前接過。完顏亮從未與皇后這般接近過,沁香撲鼻,梨花帶雨,溫香軟玉分明就在觸手可及處,不由得心旌一陣動搖,自家本是花中聖手,久經情場,也不是很能把握得住的,差點便要握住及身地柔荑。只是意動之間,靈臺還有一線清明,及忙自抑。
歷來進宮,見到裴滿氏之時都有皇兄在側,對這位兇名素著的皇后則是敬畏有之,卻從未正眼看過一眼,現在躲也躲不過,才趁機細睹真容,但覺溫婉細膩處,或者不及江南佳麗,但其間一股英氣勃勃,卻非一般閨中弱女子可比,皇兄有後如此,為何不肯稍加親近?
還未發一言,裴滿氏已經著人在案側安椅,自家坐回案前,手指案上文書,對完顏亮道:“漠北忽圖刺、賀蘭可汗賊性不改,屢屢入寇,東海群賊仗舟楫之利,往來如風,劫掠州縣,河東、河北數處軍報,皆稱賊勢浩大。本宮連這上京也不曾離開半步,如何能夠知道詳細?行臺尚書省諸位大人倒是頗有見地,卻往往為一眾勳貴老臣阻滯,束手束腳,其間太師啟用的一眾漢臣更是遠在女真老臣之上,卻因自家漢人身份,不敢直言,大金國豈能毀在一眾老賊手中!然少年一輩,舍上將軍外,別無英才,孛迭勇則勇矣,卻乏韜略,又不熟軍機,是以不敢令其久掌兵符,若非叔叔到此,本宮還不曉得要被這副擔子累成何等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