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這個國度傳播,希望我們的紡織品、煤油和所有的機械製品……我可以送給林則徐一匹最好的呢絨,而得到他送我一套景德鎮瓷器。我不會對他有恐懼心理。罌粟花如果作為藥品,還是一種美麗可愛的植物。東印度公司的鴉片如果向國內傾銷,女工陛下和國會會把他們統統都送上斷頭臺。向一個國家強行傾銷毒品是醜惡和有罪的——不是嗎?你自己就在抽雪茄,而不是抽鴉片煙!”
巴夏禮沉默了,湯姆也停住了口,兩支雪茄交換不定地閃著紅色的微芒。外邊的雨似乎大了一點。傳進來浙漸瀝瀝的聲音,玻璃窗上的雨水像淚一樣縱橫迷離向下淌落……見湯姆擰熄了雪茄,起身穿外套、取雨傘,巴夏禮問道:“湯姆,又要去茂升酒店嗎?”
“不,”湯姆看看錶,“今天太晚了,我要給爸爸寫信。”
“那就是說明天,還要去看葛……花?”
“怎麼,不可以嗎?”
“啊不,我沒有那個權利。我已經向你道過歉了。”巴夏禮笑道,“你要她嫁給你是不可能的。而要是需要她,胡世貴可以把她弄到你的身邊,那——一切都是可能的。”
湯姆用憂鬱的目光盯著巴夏禮:“我知道你的意思。她不可能愛我,為什麼那樣?我愛她,也不希望她勉強或者痛苦。”巴夏禮笑起來,指著桌子上的花瓶,說道:“就像這瓶月季,插在這瓶子裡,她並不受委屈。”湯姆道:“不,這並不好。”
“為什麼?”
“這花,很快就會枯萎的。”湯姆道,“而如果在花圃裡,恐怕比瓶子裡要好得多。”
“你真是個怪人!”巴夏禮聳肩攤手,搖了搖頭。
三
湯姆和巴夏禮兩個人都太大意了。十三行這處碼頭,是道光二十三年才過手給買辦伍紹榮的。伍紹榮自三元里之戰後嚇破了膽,移居香港深居簡出。他的幾處貨棧貨倉店面碼頭都委了自己的親信跟班,自己只跟港英總督和英國高階職員打交道。鮑鵬是中國官面上吃洋飯的人,侄兒鮑雕是他的“秘書”,見《南京條約》訂立,“吃碼頭”的徐虎徐彪被官府緝捕追拿,好大一個碼頭落到英國人手裡,缺人管理,便央挽鮑鵬向伍紹榮說項,當了碼頭總管。但這是亂世時節,英國總督來回換,不依不饒一定要進廣州城。幾任兩廣總督也像走馬燈似的來回換。碼頭工人幾乎人人都恨伍紹榮。鮑家爺們在他們眼裡也是漢好。什麼青洪幫、天理會,暗地裡各夥工人有分有合。徐虎、徐彪武藝高強,講義氣,又是三元里抗英首領人物。所以儘管十三行是個日進斗金的地面,鮑雕只是靠了英國旗,又在“教”,依勢作威而已。這裡辦公室,工友們叫它“工所”,兩層樓下五上三的房間,周匝迴廊,中間全用楠木隔起,雖然考究,陳設豪華,但卻不隔音。這裡侍候的人耳濡目染,人人都是半拉子懂得英語的,因此他們說話都被聽了去。第二日下午便傳到了高保貴耳中。高保貴是一見鮑雕、胡世貴就直動殺心的主兒,形格勢禁勉強在碼頭混飯。現在徐虎回來,心裡咬牙叫勁兒要把這幾個假洋鬼子“大班”塞麻袋裡丟進珠江,聽見這信兒,耐著性子等到下班,布衫子往肩上一搭便趕回茂升酒店。
廣州人吃飯講究個一早一晚。早是早茶,晚是晚餐。白天忙,中午飯是馬虎的。晚飯吃罷,趁涼風兒回家,打水沖涼然後睡覺。這時分不到六點,店中稀稀落落沒幾個客。高氏正在指揮夥計們搬柴洗菜捅護子升火,葛花兒綰袖端盤擦抹桌子。高保貴進來掃視一眼,果見湯姆獨自坐在南窗者地方喝茶等菜,也沒說什麼,對高氏道:“你進來一下。”揚長便進後店。高氏從不見丈夫這樣的,丟了手上賬簿子便跟進來,直到內臥房,覷著他臉色問道:“你怎麼紅頭漲臉的,吃了炮藥似的?”
“二虎兄弟呢?”高保貴問道,“他這會兒在店裡不在?”
“在呢!昨晚江道臺回來,和他說了辦團練的事。今上午他又去了一趟總督衙門,把三彪也帶回來了,現在還在西廂那邊商議拉隊伍設營盤的事。”高氏道,“——你神氣不對,別是又和人生氣打架了吧?”
高保貴喘了一口粗氣,端起茶壺就嘴咕嚕咕嚕吸了一通,說道:“我得馬上見他們——丟那媽的,果然是戲裡有戲,是他們害了林大人!”因一長一短將聽來的訊息告訴了她。高氏立時蒼白了臉,叫了聲“老天爺!”見高保貴掉頭就走,忙喝叫一聲:“回來!你忙什麼?說說清爽,燙腳水燒不糊的!”
“你還得想想,這是多大的事體。”高氏坐了椅上,放緩了口氣說道,“胡世貴上頭是鮑大褲衩,再上頭是伍紹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