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弟兄以前是軍人,雖然屬於軍銜模糊的文職。對下屬的嚴格可一點也不模糊。每次見我們都把我們當作他屈指可數的下屬,就一個行軍禮,可以糾正一整天,動作要精確到毫米。就你那種行法,非讓他吐血不可!”
“我這是藝術上的行法”
“行行好。下面還穿翠綠色的安綸褲?”
“哈,你不打算回一封?”
“現在回,是不是顯得心不誠或是不夠有力?”
一直以為世界末日要來,不是被誰誰誰大了又大預言的?他和濤約好一起坐在陽臺上的高背手扶椅上看現場直播來著,斟上兩杯可能映出大爆炸光環的葡萄酒。光是這樣想著,都足夠心花怒放。可是日子天天臨近,世界卻沒有絲毫崩塌的跡象,除了偶爾的食品和露營帳篷瘋狂採購者,所以,濤就去了西藏。一開始挺嚇人的計劃踩著腳踏車去,後來因害怕被記者團團圍住採訪,陷入阿甘似的窘迫,只好乘更現代些的工具,於是,最後一絲滄桑感也消失殆盡。
“現在就只能寫給身邊最近的人羅,不覺得?”。麼杉還在把弄著濤千里迢迢傳來的那張硬紙,就像是寫給她的似的。
“呃,感覺到了”。他開啟筆記本,寫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撕下來遞給麼杉。麼杉把它當毛巾給他洗了臉,揉得他鼻液差點淌出,然後又捏作一團塞進他的衣袋。“見到垃圾桶才能丟哦,乖,哈哈”
以前唸書時,他和濤也不時互寫明信片,雖然幾乎天天見面,雖然不經郵差之手而是親自送到對方手中。無非寫些生活快樂、笑口常開、勇攀科學高峰之類的風牛馬不相及的詞。
“嗯,說真的,有沒有新的願望?”。他看見映在麼杉的眼睛裡的我,感覺在哪見過,差點對著我,啪的來個軍禮。
“有,多著呢,看來得和我一起無奈的跨過這個世紀了”。想法太多的好處是,每一次的落空看上去都不是很痛。
“說來聽聽?”
“足足可以講上一個星期啊”
濤和他,從來都有很多共同的夢想,或者追求吧。從藝術的審美到夏威夷的衝浪,從不由自主的心血來潮到阿爾卑斯的滑雪。。。。。。幾乎包羅了生命的萬向。所以,透過那張明信片,他能借濤的靈魂親臨般的站在莫可言狀的雪山腳,瞻仰縹緲的神靈。《唐朝》的將士們跪在漫漫無邊的沙礫上嚎叫:“雖然已經期待的漫長 可看到你還是奇蹟 多少激動 多少嘆息 在生命中越來越沒意義 於是我開始信賴你 像我們祖先一樣神秘”。老六炫耀著吉他技藝,他們第一次為搖滾樂哭泣,一匹馬伸長脖子在沙土上嗅著水的味道。
今年這個世紀的跨越,厚積了一個千年,質變被提升到一生只有一次的高度。城市的廣場被自發的男女聚整合了一個倒數數字的紀念碑。以前學校裡每年的這個最後一天,也是在球場上,圍著不知誰脫落下來的一隻平底球鞋或一隻本色應該是白色的半高跟鞋,載歌載舞,狂歡極惡,直到時間指過那個被稱作第二年的時刻。工作後就漸漸淡忘了曾經揮汗窮兇式的跨越,只能動物本能的牽掛著:年終獎何時下發?年終結算何時了結?
他和麼杉相約共渡時,麼杉肯定的說:熱鬧,絕對!
他和麼杉先去酒吧喝了啤酒,在口袋裡塞進一張“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字條後,才縮著脖子跺著腳朝廣場方向走。麼杉戴著毛線編織的、四個手指被梱在一起的手套,大姆指孤零零的像基因突變的受害者,時不時擠過來夾在他的腋下。
廣場上擠滿了來見證大預言破滅的人,嗅覺上蔓延著異教的神秘。形狀不一的各種音箱,堅持著自己的原調,淌出節日的歡暢和不失時機的廣告。麼杉激動的像第一次趕廟會的學齡前兒童,紅著小臉,不時抹一下鼻子,連蹦帶跳的打量著好奇的眼睛。
“從小我就喜歡這種場景,黑黑的、冷冷的、燈火閃爍、人影綽綽、每個人都講悄悄話,就像他們都知道事情的真相似的,就像天永遠都不會亮似的”。麼杉往空氣裡哈出一道道白霧,把他的手緊緊夾在靠她Ru房的地方。“小時候最幸福的事,就是父母開會去的晚上,跟姐姐逛夜市,吃夜宵。現在想起來還會流口水,哈哈。。。。。。很簡單的東西就能構成很真實的幸福,不覺得?”
“呃,有時候”
“從家走到大街,要有一段很黑的路,很怕,但夜市點點燈光下的五顏六色的吸引力,就是那麼堅不可摧。每次和姐姐舉著手電筒穿過那段黑時,約好誰也不能開跑、相互壯膽、大聲講話唱歌,姐姐表現得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