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我們在一個大廳裡,圍坐在桌旁,像一場晚宴一樣。桌子被排成U字形。馬龍坐在主持的位置,旁邊是印第安人運動的首領。我把孩子始終緊緊地摟在懷裡,坐在一旁。我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突然,我看見馬龍站起身,向我走來。他什麼也沒說,從我懷中抱起孩子,回到他的座位。但他沒有坐下。我目瞪口呆地注視著他用手臂揮動著孩子,我聽出他在請求大會同意命名我們的孩子為夏安!他怎麼能夠不預先告訴我呢?整次旅行,原來就是為了這個目的!為了這個儀式,這個近似祭獻的儀式。我們的女兒似乎成了他表達對印第安人友誼的工具,他由此可以被納為他們中的一員!
他的舉動極大地傷害了我。首先,他沒有徵求過我的意見,然後就這樣取消了我為女兒選的名字,把夏安變成一件屬於他自己的東西。第二天早上,我在憤怒之中收拾了行李,帶著夏安回塔希提了,同樣沒有徵求馬龍的意見。
這件事為我的幸福生活的夢想投下了陰影。我如此渴望的東西永遠也不會再發生了:馬龍再也不把我抱在懷裡了……他樂於分享在普納奧亞的家庭的幸福,把他的根留在塔希提,然後過塔希提人的生活,但這一切並不能使他擺脫對我的隱密的感受。
《馬龍我的痛我的愛》10(3)
生活又重新回到特赫圖出生後的樣子。馬龍時而在倫敦,在紐約,時而又在巴黎。如果他突然想見我們,我們就搭第一個航班去找他。每次臨行之前都是那麼的匆忙,那麼的幸福……又是那麼的失望!第一天的時候,他對我們興致勃勃,然後他就一去不回,把我們徹底地忘記。他在做什麼?他在見誰?他在拍哪部電影?他從來不說,他從來不講他自己的事情。
我更喜歡我們到洛杉磯來見他的時候。他開著他那輛龐大的凌志汽車來機場接我們。他故意化裝,以免被狗仔隊認出。有時,連我們也認不出他來了。他只有自己向我們走過來打招呼。一天,他為了捉弄我們,故意一動不動。我們在到達大廳裡四處尋找。大廳這時已空無一人,只有一個乞丐一樣的人睡在長椅上,一頂破舊的帽子遮住了眼睛。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向他走過去,馬龍身上似乎有什麼我看不見的東西在吸引著我。那個乞丐突然揭開帽子,露出迷人的微笑……
他讓孩子們坐進汽車之後仍得意洋洋地笑個不停。然後他自己坐在駕駛位上,立刻放進一盤班伯的磁帶。他顯得很高興。我的塔希提家……塔麗塔,你是女王……他總是喜歡不停地重複這一句。他還和班伯一起唱一首描寫我們家鄉天空的歌TereruerahiPapeete(塔希提語)。他第一個跑進家中,然後拿著一個花環等在門口。像在塔希提一樣,他為我戴上花環,嘴裡說著我的寶貝,歡迎你!然後再次親吻我們,夏安,特赫圖和我。
他很快就打電話給秘書。他想知道我們究竟幾點去見醫生,已經預約了很長時間。兒科、口腔科以及眼科……在特赫圖三個月大的時候,馬龍去過帕皮提的醫院。他從此只讓我們看洛杉磯的美國醫生。塔希提人都是胖子,牙齒也不好,我可不想我的孩子成為胖子……我們不能吃糖,糖果,麵包,只能吃一些麵條和玉米片。我們不能喝汽水,只能喝牛奶。特赫圖那時正在掉牙齒,馬龍非常生氣:我不允許你去中國人那裡買糖吃,特赫圖,不允許!——馬龍,那是乳牙,和吃糖沒有關係。——但他還是去中國人的商店,對嗎?——我怎麼管得住呢?你知道中國人的商店就在街對面……而特赫圖才不管馬龍是否生氣呢。他記得他的爸爸一走進巴黎佛什大街的家中,發現桌子上有面包,就把麵包扔出窗外,就像它是一碰就咬人的海鱔。
馬龍陪我們去看醫生,和孩子們呆上三四天,然後就離開了我們。兩個月後,他重新出現在普納奧亞,這次還帶著克里斯蒂安和米可。他經常還會帶來幾個朋友,他樂於向他們展示他的家,分享他在塔希提的生活。而我則洗衣做飯,打掃房間。我還要照料孩子,讓他們衣著整潔、刷牙、對爸爸的朋友們有禮貌。
我在這樣的生活中幸福嗎?我想我已經心甘情願地滿足於這種愛,不再期待那些馬龍無法給予我的東西。我還只有三十歲。如果有人問我這個問題,我肯定會說我作為女人的生命已經結束了。是永遠嗎?在我的心裡,是的。在雅克死後,我不再有另外的憧憬。我並不覺得或有所缺。我全部的注意力,我全部的希望漸漸地都集中在我的孩子身上。
我翻開這些年的相簿。夏安第一次站在她的保護圈欄杆旁,特赫圖扶著她,眼睛笑得都看不見了。夏安面對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