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夜
村夜
白居易
霜草蒼蒼蟲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絕。
獨出門前望野田,月明蕎麥花如雪。
這首詩沒有驚人之筆,也不用豔詞麗句,只以白描手法畫出一個常見的鄉村之夜。信手拈來,娓娓道出,卻清新恬淡,詩意很濃。
“霜草蒼蒼蟲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絕”,蒼蒼霜草,點出秋色的濃重;切切蟲吟,渲染了秋夜的悽清。行人絕跡,萬籟無聲,兩句詩鮮明勾畫出村夜的特徵。這裡雖是純然寫景,卻如王國維《人間詞話》所說:“一切景語皆情語”,蕭蕭淒涼的景物透露出詩人孤獨寂寞的感情。這種寓情於景的手法比直接抒情更富有韻味。
“獨出門前望野田”一句,既是詩中的過渡,將描寫物件由村莊轉向田野;又是兩聯之間的轉折,收束了對村夜蕭疏暗淡氣氛的描繪,展開了另外一幅使人耳目一新的畫面:皎潔的月光朗照著一望無際的蕎麥田,遠遠望去,燦爛耀眼,如同一片晶瑩的白雪。“月明蕎麥花如雪”,多麼動人的景色,大自然的如畫美景感染了詩人,使他暫時忘卻了自己的孤寂,情不自禁地發出不勝驚喜的讚歎。這奇麗壯觀的景象與前面兩句的描寫形成強烈鮮明的對比。詩人匠心獨運地借自然景物的變換寫出人物感情變化,寫來是那麼靈活自如,不著痕跡;而且寫得樸實無華,渾然天成,讀來親切動人,餘味無窮。無怪《唐宋詩醇》稱讚它“一味真樸,不假妝點,自具蒼老之致,七絕中之近古者”。
(張明非)
欲與元八卜鄰,先有是贈
欲與元八卜鄰,先有是贈
白居易
平生心跡最相親,欲隱牆東不為身。
明月好同三徑夜,綠楊宜作兩家春。
每因暫出猶思伴,豈得安居不擇鄰。
可獨終身數相見,子孫長作隔牆人。
元八,名宗簡,字居敬,排行第八,河南人,舉進士,官至京兆少尹。他是白居易的詩友,兩人結交二十餘年。卜鄰,即選擇作鄰居。憲宗元和十年(815)春,詩人和宗簡都在朝廷供職,宗簡在長安昇平坊購了一所新宅,詩人很想同他結鄰而居,乃作這首七律相贈。
詩的前四句寫兩家結鄰之宜行。“牆東”、“三徑”和“綠楊”,都是典故。“牆東”用“避世牆東王君公”典(事見《後漢書。逸民傳》),“三徑”語出陶潛《歸去來辭》“三徑就荒,松菊猶存”句,都用來指代隱士居住的地方。“綠楊”一句,則借南朝陸慧曉與張融比鄰舊事,表示欲與元氏卜鄰之意。這四句說:你我是生平最知心最親密的朋友,彼此志趣相同,都渴望隱居生活而不謀求自身的功名利祿。既然如此,就讓我們結為鄰居吧,到那時,明月清輝共照兩戶,綠楊春色同到兩家。這幾處用典做到了“用事不使人覺,若胸臆語”(《顏氏家訓。文章》)。詩人未曾陳述卜鄰的願望,先借古代隱士的典故,對牆東林下之思做了一番渲染,說明二人心跡相親,志趣相同,一定會成為理想的好鄰居。
後四句寫自己卜鄰之懇切。詩人對朋友說:暫時外出,尚思良侶偕行;長期定居,怎可不擇佳鄰?必欲擇鄰,我舍君而求誰,君棄我其誰屬?一旦結鄰,不但終身可時常相見,子孫後代也能永遠和睦相處,豈不是更加令人神往?暫出,定居,終身,後代──襯托復兼層遞,步步推進,愈轉愈深:“豈得”,怎能也:“可獨”,何止也──反問一句,緊追一句,叫人不能不生實獲我心的同感。四句貌似說理,實為抒情;好象是千方百計要說服人家接受自己的要求,其實是在推心置腹地訴說對朋友的極端的渴慕,表現出殷切而純真的友情。
頷聯“明月好同三徑夜,綠楊宜作兩家春”,是膾炙人口的名句。詩人馳騁想象,描繪出明月在天、綠柳拂地的兩幅畫面,抒寫自己對結鄰之後的情景的美麗憧憬:在明月的清輝之中,“三徑”那幾株青松會顯得格外蒼鬱深沉,那夾徑黃花也不減其清芬淡雅。還有那兩家同飲的一池清水,閃著魚鱗般的銀光,那池邊春風吹拂的楊柳,細軟的長條輕輕地蘸著池水。在這幽美的境界中,摯友──詩人和元八,或閒庭散步,或月下對酌,或池畔觀魚,或柳蔭賦詩,恬然陶然,優哉遊哉。這兩句詩總共十四個字,竟能描繪如此富有詩情畫意的境界,啟發讀者展開如此豐富多彩的想象,使人不能不驚歎於對仗和用典的巨大修辭效用,不能不服膺於詩人那妙筆生花的語言藝術。
(趙慶培)
燕子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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