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明)
登鸛雀樓
登鸛雀樓
暢當
迥臨飛鳥上,高出世塵間。
天勢圍平野,河流入斷山。
鸛雀樓早已不存,故址在蒲州(今山西永濟縣西)西面,黃河中的一個小島上,高三層,前瞻中條山,下瞰黃河水,為唐代登覽勝地。許多詩人都曾登臨賦詩。暢當這首詩在宋代曾獲很高評價,與王之渙同題名作並舉。
前二句寫樓高以寄胸懷。詩人站在鸛雀樓上,望遠空飛鳥彷彿低在樓下,覺得自己高瞻遠矚,眼界超出了人世塵俗。從藝術表現看,這裡把視覺反差運用到景物描寫中,以遠處物體似低小的感覺來反襯近處物體的高大,饒有意趣。從思想境界看,則詩人自有一種清高、俊逸的情懷,志氣凌雲,而飄飄欲仙,大有出世之想。第二句一作“高謝世人間”,則高蹈的情懷更明確。
後二句寫四圍景象以抒激情。中條山脈西接華山。從鸛雀樓四望,天然形勢似乎本來要以連綿山巒圍住平原田野,但奔騰咆哮的黃河卻使山脈中開,流入斷山,浩蕩奔去。這概括的描寫,勾勒出山河的形勢和氣勢,同時也顯示出詩人開闊的胸襟和奔放的激情,目光遠大,志向無羈。這二句與前二句一氣相貫,既以顯出樓高望遠,更以見出詩人志高氣逸的情懷。
宋人沈括稱讚這詩和王之渙詩都“能狀其景”(《夢溪筆談》)。但景以情見,物由志顯,能狀壯闊山河,正因詩人胸懷高尚。這詩和王詩都是這樣的情景交融的好詩。由於時代、遭遇、處境的不同,因而兩詩的意境不同。王之渙是盛唐詩人,而暢當則是經歷戰亂的中唐詩人。他在唐代宗大曆七年(772)進士擢第後,仕途淹滯,有志不騁,也曾隱遊,“拙昧難容世,貧閒別有情”(《天柱隱所重答韋江州》)。他自視清高,志不苟俗,又不甘困頓,有一股沖決樊籬的激情。因而登臨賦詩,抒懷勵志,矚目高遠,激情迸發。從當時歷史條件看,應當說,這詩的思想內容是進步的。而這種勵進的精神,在今天也是可取的。
(倪其心)
奉誠園聞笛
奉誠園聞笛
竇牟
曾絕朱纓吐錦茵,欲披荒草訪遺塵。
秋風忽灑西園淚,滿目山陽笛里人。
唐代絕句因入樂關係,一般以自然為宗,不尚用典。但作獨立的抒情詩時,適當的用典,利用現成的材料啟發讀者的聯想,常能以少許字表達出豐富的思想感情。而用典又有實用、虛(活)用之分,須分別情況用之,方能曲盡其妙。從這方面說,竇牟這首憑弔之作是很可借鑑的。
“奉誠園”,原是唐代中興名將馬燧的園苑,在長安安邑坊內。馬氏以功蓋一時封北平郡王,但曾遭德宗猜忌。身後,其家屢遭中官及豪幸侵漁,其子馬暢因懼禍而獻園於德宗,遂改園名為“奉誠”。此詩抒發作者憑弔故園遺址的感慨。
馬燧不但是良將而且是有名的循吏。史載他務勤教化,止橫徵,去苛煩;寬以待下,士眾臨陣“無不感慨用命,鬥必決死”。馬氏一生大節,追述起來,足成一書。但作者運用典故,只一句就把這意思靈活表達出來了。“絕纓”事出《戰國策》:楚莊王有一次夜宴群臣,燭忽滅,有人戲牽宮中美人衣,美人扯斷其冠纓以告王。莊王不欲因此處分人,遂命群臣皆絕纓而後燃燭,使得難以識別出先絕纓的那個人來。後來那個人臨陣特別賣命。“吐茵”事出《漢書》:丙吉為丞相時,有一次他的車伕嘔吐於車上,左右欲斥逐車伕,丙吉卻說不過弄髒一張車茵(席),無須大驚小怪。此詩首句就是透過這兩個典型的故事,刻畫出一個目光遠大、胸次寬廣的人物形象。一句中實用兩事,語言極凝鍊。
二句直陳追慕先賢的心情,“欲披荒草訪遺塵”。詠憑弔事兼寫出舊園遺址的荒涼。“朱纓”“錦茵”與“荒草”“遺塵”的對照,突出了一種今昔盛衰之感。
緊接著,後兩句寫詩人懷古傷今的悲痛,又用了兩個典故。“西園”系建安詩人宴遊之所,為曹植所建,後經喪亂,曾與其會的劉楨舊地重遊,感懷為詩云:“步出北門寺,遙望西苑園。乖人易感動,涕下與衿連”。“西園淚”即謂此。“山陽”(今河南修武)為魏晉之際竹林七賢舊遊之地,七賢中的嵇康被司馬氏殺害後,向秀重過其舊居,聽到鄰人吹笛,因而想到昔日遊宴之樂,作《思舊賦》。“山陽笛”即指此。用此二事寫物是人非之慨是很貼切的。但這兩句用典與前兩句有所不同,它是融合在寫景抒情之中的。秋風、園苑,是眼前景;聞笛、下淚,是眼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