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部分(3 / 4)

小說:張之洞(上卷) 作者:一意孤行

的謝安、裴度等人並不為過。這些尚屬空洞。我想你最想聽的,莫過於以文忠舊雨的身份,談一些他的成功之道。元好問說,鴛鴦繡取從頭看,莫將金針度與人。世間好看的鴛鴦繡品多得很,如何繡出來的,則難以窺視,繡女亦決不會輕易授人。文忠已不在了,就老朽我這個當年的旁觀者,冷眼所見的金針出沒之法,現在來代他傳授給你。”

張之洞說:“我所要的,正是恩師的金針。”

“依老朽看來,文忠的成功之道,主要有這樣幾條。”閻敬銘似在思索,邊想邊說,“以湖北為地盤,與朝廷分權。”

見張之洞面露驚訝之色,閻敬銘悽然說:“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是當時內外之勢迫使的。若不如此,文忠固然不可成大業,朝廷能否得保住也難以逆料。文忠向朝廷分權,分哪些權呢?一分財權。他撤銷原設的南北隨營糧臺,建武昌省城糧臺總局,湖北一切進款和開支,均由糧臺總局料理。老朽在武昌,便做了好幾年的糧臺總局總理。湖北一切進款,包括地丁、漕糧、厘金、鹽課,一切開支,包括軍餉、俸祿、救濟、興建等,都由糧臺總局料理,只聽文忠一人的,戶部不能插手。二分軍權。文忠手下的人馬,攻克武漢三鎮時不過六千人,到他去世前夕,湖北湘鄂軍營已達七萬餘人。這支人馬均由他一人籌餉供應,不用朝廷一分錢,因而朝廷也不能調遣,就連湖廣總督官文也不過問。”

“關於恩師與官文之間的關係,世間有不少傳聞,都說恩師這層關係處理得最為老到深遠。”張之洞忍不住插話。

“傳聞不少,微辭也不少,只有老朽最能理解文忠的苦心。”閻敬銘嘆了一口氣說,“文忠認官文的三姨太為乾妹,讓她拜太夫人為乾媽。有人說文忠出此策頗為低下。殊不知,沒有此策,何能與官文結成水乳交融的關係?沒有這種水乳交融的關係,官文又何能於文忠的一切軍事調遣僅畫諾而已,不置一喙?還不只這一點。”

第五章 清查庫款(7)

閻敬銘壓低嗓音,輕輕地說:“文忠手握數萬強兵悍將,朝廷能放心嗎?滿蒙親貴能放心嗎?誰能說,官文不是代表朝廷,代表滿蒙親貴在盯著文忠呢?”

張之洞感到自己渾身冷了一下。二十年來,他的腦子裡好像沒有滿漢之間的畛域,也沒有特別費心思去想著這件事。經閻敬銘這一提醒,他突然省悟過來。是的,過去自己不過一芝麻綠豆大的小官,滿洲大員們根本就沒有把你放在眼裡。現在雖說身為巡撫,但說聲撤,一紙上諭就夠了,何況你如今的情勢,也沒有構成對他們的威脅之處。但二十多年前的局面不是這樣的,恩師手裡握的是一支能征慣戰聲譽卓著的湘軍。這支湘軍乃自招自養的子弟兵,它可以為朝廷收復失地,也可以從朝廷手中奪走城池,正可謂能載舟也能覆舟。當年恩師辦事有多難啊,虧得他如此計慮深遠!一時間,張之洞覺得自己增長了許多見識,許多經典上不可記載的學問。今後一旦自己沾上兵權二字,此事真是一面明亮的鏡子。

“文忠分的第三個權,乃是朝廷的吏權。”閻敬銘繼續慢慢地說,“撫臺知道,我朝兩司的品級雖比巡撫低,但不是隸屬關係。藩司隸屬於吏、戶兩部,臬司隸屬於刑部,都有獨立的職權,巡撫不能隨便干預。文忠因當年戰事特殊,不能不集兩司之權於一身。又因為湖北最初之藩、臬兩司皆平庸文官,不能應付軍事之變,故抗疏請求朝廷撤掉庸吏,起用能員。朝廷不得不聽文忠的。就這樣,湖北兩司便成了巡撫的屬官,道府州縣的升黜,更由文忠一人說了算。朝野不少人指謫他,說他包攬把持。張撫臺,老朽今天就這包攬把持四字要好好說一說。”

閻敬銘端起茶杯,挺直腰板,似乎越說越上勁。張之洞起身,拿起剪刀來剪下燒焦的燭芯,火苗頓時旺起來,跳跳躍躍的,照在張之洞的臉上。明暗之間,他的那顆碩大的鼻子似乎顯得更大了。

“這包攬把持四字,說起來都含貶斥之意。朝廷不願意看到包攬把持的督撫,同樣的,督撫也不願看到包攬把持的府縣。但是,”閻敬銘的語氣顯然加重了,“沒有包攬把持,就沒有文忠的事業。事實上,今日中國,一個督撫如果沒有包攬把持的魄力,莫說打仗,就是辦別的大事也是不可能的。我今夜只點到這裡,至於為什麼,老朽就不說了,撫臺以後慢慢地自會明白。”

張之洞知道,閻敬銘想要說的是,當今中樞決策者不是真正的治國之才,要辦出一番事業,只能靠自己去獨立奮鬥,而獨立奮鬥的基礎就建立在包攬把持四字上。是的,這的確是今天強者為政之奧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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