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冥思苦想多時不得進展,丹老幾句話便解決了這個難題。”
閻敬銘笑道:“香要燒給真佛受,話要說得真人聽。不是真人,說得再多也無用。”
說罷收起笑容,將張之洞注目良久,嚴肅地說:“老朽這幾十年來歷盡滄桑,飽經世變,所更之事可謂多矣,所閱之人可謂眾矣,雖天資魯鈍,性近愚頑,不能登聖賢之堂奧,然三十餘年來的打磨錘鍊,也多少積累點識人辦事之能力。上午,老朽與撫臺良晤半日,聽談吐,察志量,似覺撫臺之氣魄風采頗肖乃師胡文忠公,一生事業可與文忠比美,而富貴壽考卻又要勝之。惟望多加珍愛,好自為之。”
閻敬銘的這幾句話,說得張之洞熱血奔湧起來。自通籍以來,張之洞便立下志向,這一生一定要以恩師胡林翼為榜樣,像他那樣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出來。然而,近二十年的久抑不伸,常使他心懷鬱郁,有時甚至心灰意冷。出任山西巡撫之後,他自覺為大志的實現邁出了重大一步,但離恩師的事業名望畢竟相差太遠。現在,這個恩師的摯友竟然說自己一生的事業,可以與恩師比美,甚至富貴壽考還要超過,這如何不讓他興奮!
第五章 清查庫款(6)
張之洞忙說:“丹老此話,對我是一個極大的激勵。我一向崇仰胡文忠公,私下裡已把他作為自己今生的榜樣。只是當年追隨左右時尚在稚齡,其時間不長。後來恩師在湖北打仗,我在貴州求學,雖有些書信往來,但終究所知不多。丹老與恩師共事多年,相知甚深,我極願能多聽丹老說點恩師往事,以啟愚昧。不知丹老可否賜告。”
閻敬銘微微笑道:“老朽今夜約你來,正是要與你說點文忠公的往事。咸豐十一年十月文忠公去世,到今天已是二十一年了。文忠嗣子尚年輕,將來能否傳其事業還不可知。這些年來,每念及此事,老朽常以文忠後嗣不旺而遺憾。文忠入室弟子而又大有出息者,眼下實只撫臺你一人。為酬答文忠當年知遇之恩,讓他後繼有人,也為了酬答太后、皇上的聖眷隆厚,造就大清國未來的柱石,老朽我義不容辭要將文忠一生學問事業的真諦傳授給你。”
閻敬銘拿起隨身不離的老葵扇,輕輕地搖動起來。几案上的燭光隨著葵扇的晃動而跳躍著,時明時暗。張之洞凝視著閻敬銘古銅色的方正面孔,腦子裡慢慢地浮出胡林翼的形象來:那是一張長長的因久病而顯得灰白的面孔。兩張面孔上的五官儘管不同,但有一個極大的相似處,那就是麵皮都粗厚而多皺紋,倘若他們穿戴普通人的衣帽混進市井之中,絕無半點異人之處。從裡到外,就是一個老農,一個老儒,一個老實巴交的平民百姓。常聽人說,中興時期的名臣名將,如曾國藩、羅澤南、彭玉麟等人,都是這一型別的人。而現在的位高權重者,幾乎見不到這類人的蹤跡。張之洞似乎突然有所穎悟。他沒有細細思索的空暇,他需要全神傾聽這位長者的腹心話。
“那年我在工部做侍郎的時候,與部裡同寅談起文忠舊事,有個剛中進士分來戶部的主事,居然問胡林翼是什麼人。現在又五年過去了,像那個主事樣不知文忠是誰的年輕輩越來越多了。就是許多經歷過那段時期的人,其實大多人也不清楚胡文忠公。說起他來,不外是誇獎他打了幾場大仗,彷彿文忠公只是一個平亂的武將而已,他們真正把胡文忠公看低了!”
張之洞插話:“平亂的武將只是塔齊布、鮑超之流,恩師滿腹經綸,非一般武將可比。”
“攻城略地,是極為明顯的戰果,而其他的則不易看到。世間俗人大抵只能看到可觸控的有形之器,至於無形之道,那隻能存於高人的眼光中,這也怪不得他們。”
張之洞點點頭,表示贊同這句退一步的判詞。
“其實,文忠最可寶貴之處,首在拯世濟民。他曾對老朽說過,他的一生受兩個人的影響最大。一是其父達源公。他粗為識字,達源公便授他先儒性理之書,故他從小便有為天下蒼生謀福祉之宏偉抱負。二是其岳父陶澍。他尚未成年時,陶文毅公便賞識他,將愛女許配於他。他終生崇敬這位譽滿朝野的岳丈。岳丈給他最大的啟示,是要為國為民辦實事。”
張之洞插話:“張幼樵平生最為景仰陶澍,稱他為近世官吏中的莽莽崑崙,曾、左都遠不能與他相比。”
“陶澍整頓鹽政,革新漕運,功在當世,利在千秋,的確是近世罕有的良吏。”閻敬銘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茶,繼續說,“文忠既然以古聖昔賢為榜樣,以拯世濟民為立身居官之目標,這便使得他遠非一般戰將可比。他是真正的國家柱石,社稷之臣,比之為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