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宮大內搜檢出三千七百萬兩白銀,舊藏黃金四十餘窖,約一百五十萬兩。在崇禎皇帝身邊擔任檢討的楊士聰著有《甲申核真略》一書,他記錄並感嘆說:“嗚呼!三千七百萬!拿出一個零頭就抵得上兩年加派了。”他很悲傷,無論如何也不明白聖明的皇帝究竟在想什麼。
帝國官場的景象也令人很難樂觀。當時,北京城裡有“餉不出京”一說。據說,發往各地的軍餉有一半以上要留在京城。其中,20%到30%是給各級財政主管官員的回扣,另外20%到30%是打點各部門官員,以便朝中有人好升官。各種文獻中,對帝國官場幾乎無官不貪的情形有極多的記載,稱得上數不勝數。有兩句經典的設問,道出了當日的實情:“何處非用錢之地?何官非愛錢之人?”(《明史》列傳第一百四十六,韓一良。)於是,官因為錢而升,升了官自然加倍搜刮地皮以補償。人們普遍透過一個反問句式,確認著一個帝國時代的信條:若不能弄錢,當這個官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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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石(2)
政治上的溷濁,可以天然孳生出淘汰廉能之士的機制。在我國曆朝歷代,這幾乎成了一個鐵打的定律。若從社會控制的角度觀察,不論在任何時代、任何國家,對於一個國家與社會最大的傷害,一定是來自這個國家政權本身,來自決策者的自私、無能與貪婪,來自對此缺少制度性約束機制。外部敵人所能帶來的損害永遠是第二位的。誠如毛主席所說,內因是變化的根據,外因僅僅是變化的條件而已,外因是透過內因而起作用的。溫度永遠不能令鴨梨孵出小雞,只有雞蛋才行。這應該也是一條類似牛頓定律一般的鐵律。
晚明時期,為了提高部隊的戰鬥力,崇禎皇帝曾經提高軍功獎勵標準,將殺死一名敵人獎勵三兩白銀,提高到五兩。有證據表明,為了得到獎賞,帝國軍隊中普遍存在殺良冒功現象。譬如,崇禎四年,陝西副總兵上報殺賊五十的軍功,檢驗結果是其中有三十五顆首級是婦女和孩子。崇禎五年,山西官兵追剿農民軍到河南,領兵將領要當地縣長為自己報功。縣長說:“沒有敵人的首級怎麼報?”那位將領回答說:“這個好辦。”很快命人送來了一千多個人頭。結果,縣長在其中發現了八十多顆縣學裡學生的腦袋。
那位當年推薦過袁崇煥的著名官員侯恂,曾經給洪承疇寫過一封信,其中談到了當時廣為流行的一句話,叫做“賊來如梳,兵來如篦,官來如剃”。顯然,老百姓對官員和官兵的恐懼,已經超過了賊匪。當時的觀察家注意到,北京城裡普遍瀰漫著一種情緒——“流賊到門,我即開門請進”。(計六奇《明季北略》,卷十九,北都崩潰情景。)
決策層失道且無能,導致貪官汙吏橫行,法紀蕩然無存,社會離心離德,在此情形下,輕動刀兵的結果,勢必蘊含了不可測的後果,不可能不自取其辱。
崇禎皇帝就是在這樣的社會狀況下,走向絕路,而李自成也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一路所向披靡地走進北京城的。
有記載顯示,崇禎三年以前,李自成是甘肅總兵楊肇基部下的一個把總(大約相當於今日的連、排長)。崇禎二年底到三年上半年,皇太極第一次率大軍打到北京城下時,楊肇基奉命進京勤王。在金縣,李自成和他的弟兄們譁變,投入了暴動的農民軍。時間大約是在崇禎三年正月。(計六奇《明季北略》,卷五,李自成起。)
此後的十餘年間,他並沒有特別明確的政治綱領。其情形大約和陳勝、吳廣的“苟富貴,毋相忘”差相彷彿。
崇禎十一年底,在洪承疇、孫傳庭的打擊下,他全軍覆滅,只帶著十八騎逃進商洛山中。此後,他的堅忍不拔、多爾袞大規模進入中原、崇禎皇帝的庸劣與河南嚴重的自然災害,四者合一,幫了他的大忙。到崇禎十三年年底,在得到李巖等知識分子的幫助後,他第一次提出了“迎闖王,不納糧”的政治口號,並由李巖替他編出了朗朗上口的歌謠。歌詞大意是:“吃他娘,穿他娘,闖王來了不納糧。”以此,與大明帝國形成鮮明對照,受到飢寒交迫的中原人民的熱烈歡迎。
有證據顯示,進入北京之初,李自成的部隊軍紀嚴明,並曾經處死過騷擾百姓的軍士。可能是下列兩個原因,導致了這支大軍戰鬥力的衰減。
首先,李自成提出三年免納錢糧的政治承諾之後,必須籌措大批次的糧餉以供給他那百萬大軍。這種財政上的壓力,應該是他向原大明帝國官員們逼繳錢財的基本原因。假如考慮到大明帝國官員們的貪婪與腐敗的話,這種措施顯然具有毋庸置疑的正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