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成員以非法手段在江湖謀生的本質。從《江湖切要》的記載看來,凡天文、地理、時令、官職……都有黑話,涉及商業的,同樣是黑話連篇。如:市人:井通。販子:不將人。典鋪:興朝陽。雜貨店:推懇朝陽。茶:青老。白酒:水山。粥:稀漢。牛肉:春流。金:黃琴。銀:硬底。賣假貨:跳符懇。真貨:實贊。有鈔:熱子。假鈔:將肯。沒生意:念搠。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這大概是明代商業文化中最有神秘色彩的部分了。
三、明代商業文化的歷史地位
明代商業文化對明代歷史起過積極作用;特別是其中的反主流因素,對明代的社會、文化,產生過進步影響。它有力地衝擊著傳統的“重農抑商”觀念、森嚴的封建禮教、以封建特權為核心的封建等級制。對此,史學界的一些論著,已經從不同角度作了有益的探討。[113]限於篇幅,這裡不再詳論。我想強調指出的是,明代商業文化中最活躍的反主流因素是服裝的變化,領導著當時新潮流,而這種新潮流的發祥地是蘇州,以至形成一個新的概念“蘇意”,這是值得注意的。
晚明寧波文人薛岡站在傳統封建道德的立場,載謂:“‘蘇意’,非美談,前無此語。丙申歲,有甫官於杭者,笞窄襪淺鞋人,枷號示眾,難於書封,即書‘蘇意犯人’,人以為笑柄。轉相傳播,今遂一概希奇鮮見動稱‘蘇意’,而極力效法,北人尤甚。”[114]由此可見,統治階級對文化中有新意的東西,開始總是敵視的,但禁止的效果,剛好適得其反,從反面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蘇州的商品,成了時髦的代名詞,人們以擁有為榮。“蘇樣的百柱鬃帽”、[115]“蘇做的扇子”,[116]以及各種小商品,貴重商品,[117]都受到人們的歡迎,開一代風氣之先。“蘇意”不僅影響北方平民,還影響皇室。史載,“熹廟之皇第八妹也,號樂安公主,善吳裝”,[118]即為一例。詩人公鼒的《都城元宵典》也謂:“……白袷裁衫玉滿頭,短簷髽髻學蘇州。儂家新樣江南曲,縱是愁人不解愁。”[119]可見蘇州服裝、髮式對京城的巨大影響。正是在蘇州掀起的新潮流的推動下,各地服裝迅速變革,使道學家們搖首嘆息。時人餘永麟載謂:“邇來巾有玉壺巾、明道巾、折角巾、東坡巾、陽明巾,衣有小深衣、甘泉衣、陽明衣、琴面衣,帶有琵琶帶,鞋有云頭鞋,婦人有全身披風,全已大袖,風俗大變。故民謠雲:頭戴半假幞,身穿橫裁布,街上唱個喏,清燈明翠幙。又云:蝴蝶飛,腳下浮雲起,婦人穿道衣,人多失禮體。又云:一可怪,四方平巾對角戴。二可怪,兩隻衣袖像布袋。三可怪,紵絲鞋上貼一塊。四可怪,白布截子綴綠帶。秉禮者痛之,建言於朝,遂有章服詭異之禁。”[120]甚至男性崇尚女裝,以大紅大紫為貴:“二十年來,東南郡邑凡生員讀書人家有力者,盡為婦人紅紫之服……改得古詩一首:……昨日到城郭,歸來淚滿襟;遍身女衣者,盡是讀書人!”[121]當然,這是就服裝變化的大趨勢而言的。必須指出,服裝的變化,與人們喜新厭舊、物極必反有關。事實上,早在弘治年間,京城服飾已經開始變化,如:“弘治壬戌以後,人帽頂皆平而圓,如一小鏡,靴履之首,皆匾如鯰魚喙,富家子弟,無一不然,雲自京師始,流佈四方。衣下襞積至臍上,去領不遠,所在不約而同,近服妖也。”[122]又如:“正德中年,京都士人忽以巾易帽,四方效之,販夫走卒,亦有僭用者。”[123]只是這種變化,與在晚明時期“蘇意”帶動下出現的服裝變革之風,還遠不能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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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節:明代商業文化初探(9)
但是,在繁花似錦沸管絃的明代商業文化的背後,隱藏著不容忽視的虛假性。這是指:一方面,這種文化是消費性文化,食品、服裝等佔據主導地位,在生活消費品流通領域“流水泛碧波”,並不代表新的生產方式,對促進生產力的發展也很有限。另一方面,有相當一部分商業文化沾染流氓意識,從而進一步顯示出明代商業文化的低層次。如往酒中摻水,甚至妄稱賣的是陶淵明埋下的千年古酒,[124]在雞肚中塞沙、在豬肉及魚肉中注水、偽造古董及家譜、胡要價格[125]等等,偽字隨處可見。這股歪風,在經濟發達、商業文化最耀眼的杭州、蘇州,反而有“大風吹倒梧桐樹”之勢,恰恰充分表明了這一點。人們形容杭州的不少商品弄虛作假是“杭州風,一把蔥,花簇簇,裡頭空”;[126]《豆棚閒話》第十則更一針見血地描述:“蘇州風俗,全是一團虛譁。只就那拳頭大一座虎丘山,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