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達斯神父回到了羅克珊?柯思和她的伴奏師身邊。她解開了他襯衫最上面的扣子,聽著他的胸口。她的頭髮灑在他的脖子和肩膀處,如果伴奏師還清醒的話,這原本會給他不可估量的激勵,但她弄不醒他。牧師也不行。阿格達斯神父跪在他身旁,開始做臨終祈禱。如果有法衣和長袍,有祈禱用的油,有漂亮的蠟燭,也許場面還可以更加壯觀,但是樸素的祈禱者感覺離上帝更近些。他希望伴奏師是個天主教徒。他希望他的靈魂能朝耶穌基督張開的雙臂飛奔。
“讓聖子耶穌死亡和復活,上帝,仁慈之父,接受了這個世界,為了寬恕罪惡將聖靈送到我們身邊;願上帝透過教會賜予你寬恕和平靜。”阿格達斯神父對這個男人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慈愛,一種幾乎令人窒息的愛的義務。他是為她做的禱告。他日復一日聽著她的聲音,它塑造了他。懷著無比的真誠,他向灰白色的耳朵裡輕輕說道:“我赦免你的罪,”他真的原諒了伴奏師可能犯下的所有罪過:“以聖父、聖子和聖靈的名義。”
“臨終祈禱麼?”羅克珊?柯思一邊問一邊握住了冰冷潮溼、曾為她不知疲倦辛勤工作的手。她聽不懂這門語言,但天主教的儀式不管在哪兒都能認出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透過我們救贖的神蹟,願偉大的上帝免除你此生和來世所有的懲罰。願他為你開啟天堂之門,歡迎你通往永恆之樂。”
羅克珊?柯思看上去很茫然,好像催眠師已經晃動了他的手錶卻還沒開始打響指。“他是名很出色的鋼琴家,”她說。她想加入到儀式中,可是說實話,她忘了祈禱文。於是她又說:“他很準時的。”
“讓我們祈禱主帶著他的仁慈和愛來到我們的兄弟身邊,讓這神聖的塗油儀式賜予他安息。”阿格達斯神父用拇指碰了下舌頭,因為他需要點兒潮的東西,也想不到其他什麼東西了。他抹在伴奏師的前額,說:“透過這神聖的塗油儀式,願愛和仁慈的主用聖靈的恩典幫助你。”
阿格達斯神父一邊把油抹在伴奏師的手上,一邊說:“願主將你從罪惡中釋放,拯救你,超度你。”
羅克珊拾起他幾根柔順的金色頭髮,放在手指上。他的頭髮看起來精神萎靡。它們看來像是屬於一個不留戀這個世界的人。事實上,她有點兒恨這個伴奏師。幾個月來他們合作融洽。他懂他的音樂,他彈奏富有激情,卻從不搶她的風光。他安靜而矜持,她頗喜歡這點。她從未想過趕他走。她從未認真思考過他的問題,考慮該不該趕他走。然後就有人決定他得和她一起參加這次旅行。飛機的輪子剛從飛機跑道上升起,伴奏師就抓著她的手,告訴她他一直以來肩負著的、難以承受的愛之重擔。難道她不知道嗎?這麼多日子以來一直在她身邊,聽她歌唱。他斜靠在她的座位上,想把自己的耳朵貼到她的胸脯上,但她把他推開了。十八小時的航行,每分每秒都是如此。通往酒店的豪華轎車上,也是如此。他向她懇求,哭得像個孩子。他一一羅列出她每場排演所穿的服裝。車窗外,樹葉和藤蔓編織的厚牆從身邊一閃而過。她要去哪兒?他悄悄伸出一個手指想要觸控她的裙子,她用手背將它敲落。
美聲 第三章(5)
阿格達斯神父抬頭看著她,急切地想知道她在說些什麼。是懺悔嗎,還是祈禱文?
“或許是因為他吃的什麼東西,”她說,“他可能對什麼食物過敏。也許我們到這兒之前他就已經病了。”顯然,他不是她所瞭解的人。
他們三個人都安靜了一會兒,伴奏師的眼睛閉著,歌劇演唱家和牧師兩個都朝下盯著那雙閉著的眼睛。然後羅克珊?柯思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她毫不遲疑伸向他的口袋,掏出他的錢包、手帕和一卷薄荷糖。她迅速翻了翻皮夾又把它放下了。他的護照也在裡面: 瑞典。她把手深深伸到他的褲袋裡,此時阿格達斯神父停下了祈禱看著她。她在裡面找到一支用過的、蓋著蓋子的皮下注射器針頭,還有一個橡皮蓋子的小玻璃瓶,瓶子裡是空的,但有一兩滴液體在繞著瓶底滾來滾去。胰島素。一切都是因為沒了胰島素。他們本來應該半夜回到酒店的,人們是這樣向他們承諾的。沒有理由隨身帶上一支以上的劑量。她匆匆忙忙爬起來,這是朝上攤開的手掌必需的證據。她衝向幾個將軍的時候,阿格達斯神父抬起了頭。“糖尿病!”她大叫著,這個單詞在任何語言中的意思都大同小異。那些和醫療相關的術語都來自拉丁字根,來自他們都應該知道的那張宗譜。她轉過頭朝著靠牆的男人,他們都看著,好像這和歌劇院的其他夜晚沒什麼兩樣,而今晚演出的不過是伴奏師的慘死——《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