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長眸微斂,似笑非笑的唇畔仍是難辨他此時的真實情緒。
“喂喂喂,你砍了我,是要折壽的。”舉頭三尺有神明,神明可是眼睜睜盯著世人一舉一動,砍死像他這般盡忠職守的陰司,罪加十等。
鳳淮壓根不將他的好心告誡聽進耳裡,逕自再道:“還有,你認錯了一件事——我從不用白虹劍殺人。”
“咦?”
熠亮白髮騰揚起比白虹煙雲更炙烈的弧線,鳳淮笑了,露出他從不輕易表現的笑容,那笑,比冰雪更寒更冷。
“因為白虹劍知道何謂手下留情,而我,不懂。”淺情之人,不懂何謂留情,更無情可留!
這句笑語,讓魘魅自腳底發涼。他以為自己向來在鏡前的笑容稱之為猙獰,豈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論猙獰,他連鳳淮此刻笑靨的一半還不到咧!
“我再問一次,人,留是不留?”
“你再問十次也只有一個答案——”魘魅扯起勾魂鏈,傲然地抬高下顎,中氣十足地應道:“留!”雙手將勾魂鏈一端恭敬地捧在鳳淮眼前,這不是窩囊,只是好鬼不與惡男鬥。
鳳淮沒伸手接過勾魂鏈,僅是輕送掌風,將鴒兒的精魂給打回軀殼裡。
鴒兒幽幽轉醒,頭一件事便是恢復人形,將自己塞進鳳淮的懷抱裡,嚶嚀低泣,感動得亂七八糟。
“鳳淮……”嗚嗚。
“沒事了。”
鴒兒抬起哭得慘烈的小瞼,伸手拉過鳳淮的雙臂,半強迫他圈摟著她。“你要安慰我……我剛剛好怕……”
“我不會安慰人。”
“你拍拍我的背,同我說:‘不要哭,有我在你身邊,沒有人可以傷害你,誰敢動你一根寒毛,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踐踏過去’。”鴒兒邊哭邊教導他,“順便再吻幹我的淚水……還是你要吻吻我的唇也可以,我不介意的……嗚嗚……”
那幾句肉麻話,鳳淮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無奈地任她哭溼他胸前衣裳,遲疑地拍拍她的背脊。
站在五步遠的魘魅撤收了勾魂鏈,笑看著兩人詭異的“濃情蜜意”,銀面具上的笑臉不曾更改,直直咧至耳珠於下方,好似反應著他此刻的好心情及陰謀得逞的奸笑。
雙掌間再無贅物,魘魅緩緩將兩手交疊在胸前,包覆著懷中安寧沉睡的細微光芒。
“瞧,我替你挑選的這個孃親很可愛、很會做戲是不?她將來一定會很疼很疼你,將你捧在手心裡呵護,不過……”低聲自語的嗓音因面具的覆掩而變成模糊,也更顯柔情,“你恐怕只能好生忍受你爹親的怪脾氣,希望你將來別讓他的冰寒給凍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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鴒兒花樣的臉蛋熨貼在鳳淮胸口,纖指把玩著他素白盤扣,有一下沒一下地挑弄,任他輕抱著她往府邸方向——回家。
“鳳淮,你都沒什麼話想問我嗎?”她仰起螓首。
“問什麼?”
“問你跟我的事,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一段故事……”
經過魘魅這麼一攪和,將她的事抖得七零八落卻仍有跡可尋,她想,鳳淮應該會對於他所聽到的片段過往興起想拼湊的慾望。
鳳淮低下頭,與她眸光交會,素淨的容顏仍只有一種表情——淡冷。
“我不想知道。”
“呀?”
“經由你嘴裡說出來的過去,一定會加油添醋,虛構些不實的部分來取信於我。”他淡道。
哎呀呀,被看穿了,因為她正想幹下這般小人行為,以博取他的同情及疼愛。
“你甚至只會挑揀你想說的部分陳述,其餘你覺得不重要或對你不利的過往,將會自動被拋擲腦後。”鳳淮續道。
喂喂喂,這個男人也太過分了吧?簡直將她的心思給摸得一清二楚,害她想使的賤招全給拆解得乾乾淨淨,再也變不出把戲。
“在我已經忘得無從對證的現在,全憑你一張嘴說出來的話,不聽也罷。”鳳淮太明瞭她的劣根性。
況且那段逝去的記憶,對他早已不存任何意義,即使聽她說了,也好似在聽別人的故事一般,他不會興起追溯的興致。
府邸門扉在鳳淮尚離兩步遠時便自行開啟,迎入兩道身影,爾後又輕緩合上。
“鳳淮,你有沒有發現,你對我說的話越來越長、越來越多?瞧,方才我不過才說了短短兩句話,可你便回了……”鴒兒扳數著指頭,將他的話自頭到尾重算一回,“五句話,而且每句話都不短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