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還沒去當兵的時候,俺也跟你們這裡面頂平常的人一樣,一點世路也不通。這陣兒哪,俺敢說俺沒有不能行的事了。呃?”
① 四年上:指一八○四年說的。那時英國正和法國交戰,拿破崙正計劃用船載兵侵入英國。英國的多塞特郡,因在海濱,正當其衝,所以有鄉團等,預備抵抗。棒啊團原文為Bang…up,英國方言,是俏皮、利落、有精神的意思。
“不錯,”費韋說,“你要是能返老還童,再和一個娘兒們結為夫妻,像韋狄跟朵蓀這樣,那你一定會在結婚簿子上籤你的名字;這是赫夫萬不及你的地方,因為他那點兒學問,跟他爹一樣。啊,赫夫啊,俺記得清清楚楚,俺結了婚,在結婚簿子上簽名的時候,你爹畫的押,在簿子上一直瞪俺。他和你媽,剛好是在俺和俺那一口子以前配成對兒的。只見你爹在簿子上面的那個十字道兒,把那一道橫畫兒長伸著,跟兩隻胳膊一樣,冷一看,簡直就是地裡嚇唬雀兒的大草人兒。那個十字道兒,黑漆漆的,真怪嚇人的,——活脫兒是你爹的長相。本來那陣兒,俺又要行禮,又得挽著一個娘兒們,再加上捷克·常雷和一群小夥子,都爬在教堂的窗上望著俺直咧嘴,把俺熱得跟過三伏天一樣了;可是俺看見了那個十字道兒,還是要了命也忍不住要笑。不過過了一會兒,一根小草棍兒就能把俺打趴下,因為俺忽然想起來了,你爹跟你媽結了婚那麼幾天,就已經打了二十多次架了,俺一想俺也結婚,那俺不就是第二個傻瓜,去找一樣的麻煩的嗎?……唉,那一天真不得了。”
“韋狄比朵蓀·姚伯大好幾歲,她又是一個好看的姑娘。憑她那樣有家有業、年紀輕輕的,可會為了那樣一個男的撕衣裳,揪頭髮①,真太傻了。”
① 撕衣裳……:表示煩惱焦灼。
這位講話的人,是一個掘泥炭①(或者說土煤)的工人,他剛剛加入這一群人叢,只見他肩頭上扛著一個心形寬大的鐵鍬,那本是專為掘泥炭用的,它那磨得亮亮的刃兒,在火光裡看來,好像一張銀弓。
① 泥炭:一種炭化的植物,狀如溫土,英國鄉下用作燃料,亦譯土煤,已見前。
“只要他跟女人們一求婚,肯嫁給他的女人一百個還不止哪,”那個胖女人說。
“街坊們,你們聽說過有那種沒有女人肯嫁的男人沒有?”赫飛問。
“俺從來沒聽說過,”掘泥炭的說。
“俺也沒聽說過,”另一個人說。
“俺也沒有,”闞特大爺說。
“啊,俺倒碰見過一次,”提摩太·費韋說,同時在他的一條腿上格外加了點勁兒。“俺認得那麼一個人。但是你們可要聽明白了,可就有那麼一個。”他把他的嗓子徹底地打掃了一遍,好像不要叫人家由於嗓音粗濁而生誤會,是每一個人都應該有的責任。“不錯,俺認得那麼一個人,”他說。
“那麼這個可憐的傢伙,是怎麼個醜陋不堪的長相兒哪,費韋先生?”掘泥炭的問。
“啊,他既不聾,又不啞,也不瞎。他什麼長相兒俺先不說。”
“咱們這方近左右的人,認識他不認識他哪?”奧雷·道敦問。
“不大會認識吧,”提摩太說;“不過俺不說他的名兒,……小孩們,來,把這個火再弄一弄,別叫它滅啦。”
“克銳·闞特的牙,怎麼一個勁兒地對打起來啦?”祝火那一面一個小孩,隔著迷離朦騰的煙氣問。“你冷嗎,克銳?”
只聽見一個虛弱尖細的聲音①含混急促地回答說:“不冷,一點兒也不冷。”
① 虛弱尖細的聲音:克銳·闞特是一個男人而帶女性者,英文所謂hermaphrodite,所以後面費韋用騙了的羊比方他。哈代在他的《苔絲》裡,寫過一個女人而帶男性者,嘴上長鬍子。
“克銳,你往前來,露露面兒,別這麼畏畏縮縮的。俺壓根兒就不知道這兒有你這麼個大活人。”費韋一面嘴裡說著,一面臉上帶著慈祥的樣子,往那面看去。
費韋這樣說了以後,只見走出一個人來,身子搖搖晃晃,頭髮又粗又硬,肩膀窄得幾乎看不見,拐肘和足踝都大部分露在衣服外面;他走來的時候,自己只自動地走了一兩步,卻被旁人推推揉操地擁了六七步。他便是闞特大爺的小兒子。
“你哆嗦什麼?”那個掘泥炭的很和氣地問。
“俺就是那個人。”
“哪個人?”
“沒有女人肯嫁的那個人。”
“你他媽就是那個人!”提摩太·費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