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3 / 4)

小說:女友杜拉斯 作者:精靈王

輪到我啞口無言了。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太粗魯了?

“是你的書。”

“你曾對我說那是我寫得最好的東西。”

“可是,觀點是可以改變的。”

假如她的聲音不是那麼嚴厲,我還會笑出來的。

“兩個月前,你曾讚揚過我。”

可她越來越嚴肅:

“你很不慎重。”

“啊?”

“你說出了我的年齡。”

她的責備使我放下心來。

“可是,瑪格麗特,你的出生日期現在出現在法語書中,出現在所有的詞典中……”

“這你用不著說。你應該把你的書給我看。”

“你不是不想看嗎?”

“你沒有建議我看。”

她的惡意掩藏著一種強烈的不滿。她接著說:

“你利用我賣你的書。”

她把我牽扯進這褊狹的境地,聽見這回答我感到羞辱萬分。

“我的書有二百多頁,可寫到你的只有二十來頁。”

但她堅持說:

“你寫了我的全名。而其他人物,你只寫姓名的開頭字母。”

面對這種指責,還怎麼可能辯解?假如她認為我剝削了她,我就得被定罪。她像這樣懷疑過多少朋友,砍下過多少個人頭?她關於剝削的幻覺使她糟透了,對人很不公平,誰也沒法使她意識到這一點。在現實生活中,她母親就讓別人剝削過。

我無法向她證明她弄錯了。我感到一陣厭倦:

“你要我怎麼辦?要我鑽到地底下去嗎?”

“噢,你不是那樣的人。”

我明白她後悔我不是那樣的人,這種失望仍使我感到有趣。她總會說些使我發笑的話。我只能結束通話電話。4月11日,我在記事本上寫著:“瑪格麗特讓人束手無策的電話。”

幾天來,我避得遠遠的,獨自在巴黎沒有太陽的街道上走著。這很奇怪,就像真的要死的那天死神卻不來臨一樣。眼下,臨床診斷的死亡猛擊著我們。呆會兒,消失的痛苦將十分強烈,突然來臨。只有在哀傷變得讓人能夠忍受的時候,人們才能確信死亡的來臨。那一天,也許就是真正死亡的日子。

當瑪格麗特在美國醫院的時候,我已經歷過她的死亡所帶來的痛苦。今天,我埋葬了她。在最後一刻,她對我來說早已死亡。人也會這樣在不知不覺中被殺死。瑪格麗特剛剛殺死了我,但被殺死的我還能活著。我也殺死了一些人,他們自己卻渾然不覺。有天晚上,我在洗澡時,殺死了我的姑姑。昔日一些朋友背叛了我,但我卻給他們留下一個機會。也許我們還能重新見面。對瑪格麗特,一刀兩斷。她用槍口頂著射擊。不是在寫作的時候她決不回頭。

我們不會再見面,這我立即就知道了,但在她身邊的這快樂的30年她無法從我這兒收回。我微笑著突然出現在大街上,出現在回憶當中。真的,我沒有太悲傷。她對我瞭如指掌,目睹我一生的沉浮,我知道我再也無力哭泣了。我竭盡所能,自我安慰,有時甚至找出一些卑劣的理由來。我擁有她昔日親密和喜歡的朋友。想到她剛在諾弗勒安頓下來時所進行的乒乓球賽我就樂。當時在場的有馬斯科羅、莫蘭和其他一些人,當一人輸球,其他人便大喊:“開除!”這詞是從共產黨那兒學來的,瑪格麗特也學會了。我慶幸自己“堅持”了這麼長的時間,我本來可以差不多一直“堅持”到最後的。

女友杜拉斯 (十六)(2)

今天,我也許要避免別的痛苦。我用不著重新親歷那極為不安的時刻。犬儒主義可以是用來抵擋的工具。我可以像她一樣,多愁善感,厚顏無恥。我不惜任何代價自我安慰。我數著她所剩下的時間,我覺得她已活不長了。我猜測她死了之後會怎麼樣。她會對我說:“只有失去的東西才能永恆。”這一點,在馬路上,按照自然法則,這公認的原則得到了證實。我越走越感到沒有失去她。她可能會消失,甚至死亡,但我永遠不會失去她。

我在我的《短母音》中尋找我記不起來的關於她的年齡的話:

她差不多已有七十歲,而揚還不到三十。

她對我說:“奇怪,你這樣關心年齡。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年齡並不重要。”

重讀著這些話,我明白了她的指責,儘管我並不同意她的觀點,對我來說,年齡非常重要,我甚至相信,假如不知道一個人是什麼時候出生的,你對他將毫不瞭解,或瞭解得毫無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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