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下去釣魚這類小事情在前面等著你,你都會寫得很出色。
第十五章 白夜
一般舊輪船離開了沃茲涅先尼耶的碼頭,駛入了奧涅加湖。
周遭是一片白夜。我生平第一次不是在涅瓦河上和列寧格勒宮殿裡,而是在北方多林的平原和湖泊之間看到白夜。
在東方,低懸著一輪蒼白的月亮,沒有一點光輝。
輪船激起的波浪,漂著松樹皮,無聲地滾向遠方。岸上,大概是在古老的教堂裡,更夫在鐘樓上擊著銅鐘,響了十二下。雖然離岸很遠,但鐘聲仍然傳到了我們這裡,並且繞過輪船,在平靜的湖面上,飄到掛著月亮的透明的暮靄中去了。
我不知道,怎樣來說這白夜的惱人的光輝?是神秘的呢?還是魔幻的?
這些夜晚,總使我覺得大自然過分慷慨——有多少淡白色的大氣和奇幻的銀箔色的光輝。
眼望著這種美、這些銷魂的夜晚不可避免的消逝,教人無法忍受。想必是因為這個原因,白夜和一切倏忽易逝的美一樣,其短促的生命常常引起人們一種淡淡的哀愁。
我第一次到北方來,但卻覺得一切都很熟悉,特別是荒蕪的花園中在暮春時節雕謝了的累累的白色稠李花。
這種寒冷而馥郁的稠李花在沃茲涅先尼耶特別多。在這裡沒有人把它折下來,放在桌子上的水罐裡。也許是因為花已經謝了。
我是上彼得羅查沃德斯克去的。當時阿列克賽·馬克西莫維奇·高爾基正在計劃出版一套叫作工廠史的叢書。他吸引了許多作家參加這項工作,同時決定分成幾個“工作組”——當時這個字還是第一次出現在文學界——進行工作。
高爾基建議我挑選幾個工廠。我選定了彼得羅查沃德斯克的老彼得羅夫工廠。這個工廠是彼得大帝創設的,最初生產大炮和鐵錨,後來鑄銅,革命後,改為製造運輸車輛的工廠。
我拒絕了工作組的工作。那個時候,我認為(現在也是如此)有些人類活動的傾域,共同工作簡直是不可想象的,特別是寫作工作。到頭來,頂多能夠輯成一個各種體裁的特寫文集,而不可能寫出一本完整的書來。我認為,不管題材有什麼獨特之點,一本書總應該有作家的個性,有他對現實,風格和語言的理解的一切特點。
我想,這就跟兩個人或三個人不能同時拉一隻提琴一樣,也不能共同寫一本書。
我把自己的想法對阿列克賽·馬克西莫維奇說了。他皺著眉,照例,用指頭在桌子上敲著鼓點子,想了一下說:“年輕人,人家會責備您自負的。您還是搞吧!不過不要丟臉——一定要帶書回來。一定!”
在輪船上我想起了這一次談話,深信自己一定能寫出書來。我非常喜歡北方。當時我覺得,這種情況應該大大地使我工作輕快順利。顯然,我想把一切迷惑住我的北方的特徵,例如,白夜,靜靜的湖水,森林,稠李花,婉轉動聽的諾夫戈羅德省的方言,船首象天鵝頸般彎曲的黑划子,給雜色萬草增添色彩的蜻蜓,都拉到這本關於彼得羅夫工廠的書裡來。
彼得羅查沃德斯克當時是一片荒涼。大街上鋪著一些長滿苔蘚的大石塊。整個城市好象是雲母築的,這大概是由於湖土的白色閃光和灰白色難看的、但卻不討厭的天空所致。
在彼得羅查沃德斯克,我待在檔案所和圖書館裡,閱讀一切有關彼得羅夫工廠的資料。工廠的歷史原來很複雜,也很有趣。彼得大帝,蘇格蘭的工程師們,我們的農奴出身的天才的匠師,加龍鑄造法,水力機械,風俗習慣,這一切都給這本書提供了很好的材料。
在讀完這—切之後,我到基瓦奇瀑布和基日村去了幾天,這裡有一座在建築美方面,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木造教堂。
基瓦奇瀑布咆哮著,在它晶瑩的、有彈性的飛瀑中,帶下了直立的松樹原木。
基日村的教堂,我是在日落時看到的。看來,要完成這種建築,需要首飾匠幾世紀的勞動才能落成。但其實是我們的普通的木匠在一段短短的時限內築成的。
在這次旅行期間,我看見了許多湖泊、森林、多次光輝柔和的太陽和隱隱的遠方,但是碰到的人卻很少。
在彼得羅查沃德斯克我首先寫就了我這未來的作品的大綱。其中有很多史料和描寫,但是人物太少。
我決定就在這裡,就在卡累利阿動筆,所以在退休的女教師謝拉菲瑪.伊奧諾夫娜家裡賃了一間房子。女房東完全象一個平平常常的老太婆,除了一副眼鏡和懂得法語而外,沒有—點象女教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