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辭不可的為難神色,“老師,我實在惶恐得很。”
“你接下來吧!”傅增湘說:“你能畢業,也是拜受袁宮保在北洋興學之惠,你就接了關書吧!”
“老師這麼說,我更無可辭。”周砥轉身用雙手接過拜匣,向袁克文說:“寒雲公子,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言重,言重!”袁克文在這片刻之間,覺得周砥秀外惠中,大有好感,便向傅增湘說:“沅叔,家母有話,家塾不比正式學堂,似乎不必拘定限期,倘或周老師起居不便,不如早早就館,好讓舍妹早沐春風。至於正式開課,不妨延到開年。”
“道如,你看怎麼樣?”傅增湘不知袁克文是矯傳母命,便即勸她說:“即然宮保夫人有此一番好意,我看你就照辦吧!
袁府上的起居飲食,到底要舒服得多。”
“是!我聽老師的吩咐。”
“那麼,請周老師定個日子,好派人過來伺候移居。”
“這,”周砥答說:“我想先拜見了令堂再定吧!”
“是!”袁克文問:“明天派車來接?”
“不必,不必!”周砥又要求老師了:“我想請老師帶我去見宮保夫人。”
“這可不行!我明天一早就得迴天津。”傅增湘答說:“其實,豹岑世兄來接也是一樣。”
周砥點點頭,又說:“提起來冒昧,我還不知道,我是跟那幾位在一起切磋?”
“是我的兩位庶母,兩個舍妹。”袁克文說:“內人說不定也要跟老師請教。”
周砥頗有意外之感,“原來還有兩位姨太太!”她說:“忝居師座,怎麼好意思。”
“那亦無所謂。”傅增湘說:“兩位姨太太,只怕年紀還沒有你大。”
“是的。”袁克文答說:“一位是六庶母,今年十八;一位是七庶母更小,只有十六歲。”他順口又問:“周老師芳齡是?”
周砥臉一紅,旋即正色答道:“我今年二十。”
“那比我大一歲。”
原來才十九歲!不知娶親了沒有?一念未畢,立即想起,他曾說過“內人也要請教”的話,隨又自責,言猶在耳,何以就想不起?而緊接著又生警惕,自己平時不是這樣子的,為何此刻有神魂顛倒的模樣?
想到這裡,覺察到自己臉上發熱,怕人家已經看出來了!心裡一急,越發忸怩不安。傅增湘看在眼裡大為詫異,但不暇細思其故,只覺得是該走的時候了。
等他站起身來,袁克文搶在前面說道:“該告辭了!明天下午派車來接周老師,如何?”
“明天下午沒有課。”
“好!一言為定。”袁克文又向校長拱拱手,跟著傅增湘一起辭去。
校長自然要送,周砥也要送時,傅增湘攔住她說:“你就留步吧。”
“老師來了,怎可不送。”
其時天色驟變,北風大作,袁克文那件薄薄的襯絨袍子,下襬飄拂,露出裡面雪白的一條紡綢單褲,為人詫作奇裝異服。周砥真想問一聲:“你倒不冷?”但隨又自責:“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 ※ ※
袁世凱一到西苑,便有親信軍機章京來密報:也許是昨天受了寒的緣故,慈禧太后的病情突變,萎頓異常,至天明尚未起床。這是儀鸞殿寢宮的訊息,絕對可靠。
果然,到得七點多鐘,內奏事處的太監來傳旨:所有的“起”全“撤”。軍機處如有必須即時裁決的大事,寫奏片上呈。
“呂用賓請脈,不是很有效驗嗎?何以又生反覆?”張之洞神色憂戚地說:“此事所關不細,得要問一問。”
要問只有找內務府大臣,增崇、奎俊、繼祿、景灃都被請了來談話。據繼祿所知,慈禧太后一直很任性,也一直很自信,自認體氣極健,視“河魚之疾”為不足憂的小病,所以只要稍微好一點便不肯“忌口”,油膩生冷,雜然並進。這一次來勢很兇,只怕在床上要躺些日子。
“召醫了沒有呢?”張之洞問。
“是呂用賓請的脈。”繼祿說道:“方子跟以前沒有什麼大改動,這會兒正在煎藥,看服了怎麼說。”
“皇上的病也不好!”常川照料瀛臺的增崇說:“大概也是受了寒的緣故。”
“怎麼個不好?”袁世凱問。
“很難說。連頭班的醫生都說不上來。”增崇很吃力地答道:“反正看著神氣不大對。”
“不是說,頭班的藥,毫無效驗?為什麼不換?”張之洞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