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琦深深點頭。
“此所以太后在培植皇后做太后!”趙秉鈞緊接著說:“那時的情形,就跟三十年前,太后撫養今上一樣。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太后一定會把當初如何失策,說給皇后聽。就怕皇后沒有太后的才幹。”
“要她有才幹做什麼!”袁世凱沉吟著,思量怎麼能安一個人在皇后身邊,以為將來間接操縱的工具。
“你自號智庵,我倒要考考你!”楊士琦突如其來地說。
趙秉鈞卻微吃一驚,轉臉望去,發覺他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有句很要緊的話想出口而又有所顧忌似的。
“請出題啊!”趙秉鈞開口催問。
“你說,皮硝李是何等樣人?”
趙秉鈞知道這不是他原來要問的話,更無須多想,信口答說:“第一等聰明人。”
“不錯!可是這一陣子他做的事,似乎很傻。”
“是指他反對達賴進京,公然表示衛護皇上?”
“是啊!你說那是為什麼?”
“八個字:急流勇退,明哲保身。”趙秉鈞忽然轉眼看看袁世凱,“崔玉貴讓我給宮保問好!”
“喔,”袁世凱問:“你什麼時候遇著他的?”
“昨天。”趙秉鈞說:“為小德張新買一所宅子,有了糾葛,崔玉貴來託我料理,已經替他弄好了。”
“小德張!”袁世凱很注意地問:“此人怎麼樣?”
“才具不如安得海,見識不如李蓮英,可是將來會得寵。”
“何以呢?”
“我想,大概皇后從沒有一個親信太監的緣故。”
“這又是怎麼說?”
“皇后無權無勢,也不是怎麼能體恤下人的人,誰願意當她的親信?好處沒有,壞處多得很。”趙秉鈞慢條斯理地說:“第一,會得罪李蓮英、崔玉貴;第二,到處吃不開,可又不能不去爭,爭不到會挨皇后的罵,何苦?如今情形不同了,皇后的話慢慢有人聽了,自然就有小德張這樣的人,肯替皇后賣命。”
“好!”袁世凱說:“小德張是崔玉貴弄進宮去的,自然聽崔玉貴的話,這條路子交給你了。不過,李蓮英那面,也不能隨便放棄。”
“對了!”趙秉鈞被提醒了,“杏丞剛才的話,還沒有著落,你以為我的看法如何?”
“急流勇退,明哲保身,自然不錯,不過太泛了!我在想皮硝李也不是什麼氣量寬宏的人,就能毫不在乎地瞧著崔玉貴爬到他頭上來?他這樣子故意給太后唱反調,必有一種重大的作用在內。”楊士琦轉臉問說:“宮保,我說得可有點兒道理?”
“確是有道理,只想不透他是什麼重大的作用?杏丞,你說呢?”
“以我說,他是為了躲一件大事!”
“大事?”
“是的,大事!”
“我明白了!”趙秉鈞一反悠閒的神態,臉色嚴肅,並且帶著恐懼,“確是件大事!”
在他們這樣神秘、深沉而慄懼的神態之下,袁世凱驀地裡領悟了,內心大震,臉色凍變,覺得需要好好想一想。
楊士琦與趙秉鈞亦是如此。因為他們發現,原來只有一個人心裡的猜疑,甚至只是一個妄誕的念頭,而此刻卻變成彼此在商議,至少是研究,那件“大事”究竟可行與否了!
袁世凱很快地恢復了常態。也就是內心接受了楊士琦的想法,“杏丞說從頭細數,我看要從兩宮孰先孰後數起。”他說:“倘或子在母亡,會是怎麼個局面?”
楊、趙兩人是一樣的想法,如果慈禧太后駕崩,皇帝健在,首當其衝的便是袁世凱。皇帝不論在瀛臺、在頤和園、在西安行宮,只要覺得幽居無聊,就會拿紙畫個烏龜,寫上袁世凱的名字,然後把它剪得粉碎,或者將紙烏龜貼在牆上,用小太監所制的竹弓竹箭發射,不中鵠不止。
當然,皇帝一朝收回大權,能不能殺得掉袁世凱,自是一大疑問,但不論如何,他之倒楣是倒定了,這話要直說亦未嘗不可,不過措詞不能不講究。
“那是件不堪想象的事!”楊士琦說。
“不是不堪想象,”趙秉鈞緊接著說:“是不敢想象。”
“其實也沒有什麼不敢想象!上頭要有什麼大舉措,總也得先經軍機,才能成為事實。”
“不能先換軍機嗎?”楊士琦冷冷地說。
“對!”袁世凱很快地介面:“咱們就是研究這一點,到那時候,軍機上留下的會是誰,新進的又是誰?”
“醇王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