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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洋公所,已有好些訪客在等候,袁世凱按照官秩、關係,依次接見,最後留下兩個人,一個叫吳重熹,一個就是盛宣懷派在京裡專為伺候慈禧太后的陶蘭泉。他的正式職司是蘆漢鐵路駐京事務局的坐辦,但兼差卻更重要,頤和園的電燈歸他管理。
袁世凱先接見陶蘭泉,他的來意,當然知道。盛宣懷是蘆漢鐵路的督辦大臣,但由京城至蘆溝橋,以及由高碑店經易州到西陵所在地梁各莊的兩段支路,另委胡襢芬督辦,而由北洋另設鐵路局管理。所以這一次謁陵,鐵路上辦差,與盛、袁二人都有關係,陶蘭泉來謁,必是談此公事。
“花車已經預備了。”陶蘭泉說道:“請示大帥,一輛花車到底,還是到了高碑店換車?”
袁世凱心想,如果花車到底,風光都叫盛宣懷佔盡,自己豈不落下風。但身為疆臣領袖,不能有公然獻媚慈禧太后的表示,所以這樣答說:“這一層,我還不甚了了,請你跟梁局長接頭。”梁局長名叫梁如浩,他是北洋所委的鐵路局長,專管那兩段支路。
“督辦有電報來,北洋是地主,一切要請示大帥,將來花車佈置妥當,要請大帥親臨檢視。”
“好!到時候我一定來看。”袁世凱說:“上次到上海,順便去吊了盛督辦老太爺的喪,盛督辦熱孝在身,雖未開缺,想來不會進京來辦大差吧?”
“雖未開缺”四字,已是諷刺,問到不能來京辦大差,更是有意堵路。陶蘭泉明白他的用意,也知道盛宣懷已作了決定,準備活動李蓮英特降懿旨。召盛宣懷北上,不能吉服,自不能入覲,但在途中如保定等地,不妨準用素服接駕。只是這話不便說破,陶蘭泉便推作不知,一句話“不曾聽說”,便敷衍過去了。
於是袁世凱將梁如浩找了來,囑咐他跟陶蘭泉細細商量,隨即端茶送客。接著接見最後一位訪客吳重熹。
這吳重熹是廣東海豐人,翰林出身,做過河南陳州知府。袁世凱考秀才雖然落榜,但在府試時卻是名列前茅,就是這位“吳太守”所識拔。這在未青一衿的袁世凱,亦不無知遇之感。因此,總想報答報答這位“老師”。
誼屬師弟,職位上卻大有高低。吳重熹是三品京堂,與總督還有一大段距離,而且府試的師生,不比鄉、會試的師生,所以吳重熹初次應邀,是穿了公服來的。袁世凱關照:
“請吳老師換了便衣,內客廳見面。”
不在簽押房或花廳,而在內客廳以便衣相見,便表示不敘官階,不過,吳重熹聽說過他跟“張狀元”的故事,稱呼一改再改,愈改愈亢,所以儘管袁世凱口口聲聲叫“老師”,但仍舊稱他“宮保。”
“老師精力倒還健旺。”
“託福、託福!”吳重熹拱拱手說。
“老師在上海的熟人多不多?”
“這個……,”吳重熹不知他的用意何在,老實答道:“只有廣東同鄉。”
“對了!在上海廣東人很多。那就行了!”袁世凱問:“不知道老師願意不願意到上海去?”
這當然是有差使相委。吳重熹精神一振,“願意,願意!”
他說:“宮保如有相委之處,理當效勞!”
“老師言重了!我是在想,老師辛苦一輩子,也應該有個比較舒服的差缺,眼前有個機會,不知老師肯不肯屈就?”
吳重熹大喜,急急答說:“肯!肯!肯!”
於是袁世凱說明這個機會。電報局收回官辦,自然仍歸北洋,事先已經說好,派袁世凱為電政督辦大臣,主持接收,這得找個副手,打算奏請以吳重熹為會辦大臣,常駐上海去“當家”。
這是求之不得的一件事,但吳重熹欣喜之餘,不免惴惴,怕自己跟盛宣懷打交道,不是對手。這一層袁世凱當然會想到,對“老師”另有“指示”。
“辦事我另外有人,老師無為而治好了。不過,老師千萬要記住自己的身分,是翰苑前輩,如盛杏蓀不安分,盡不妨拿他教訓一番。”
“好,好!我懂了。”
等送走吳重熹,已是午後兩點鐘,慶王府已三次派了人來催請,說是“王爺等袁大人去吃飯”。可是袁世凱還不能應約,因為他心知此一去必得到晚方回,怕榮祿有事找他,所以先要去打個轉。
在病假中的榮祿,對於軍國大事及宮廷瑣屑,仍舊無不深知,因為軍機章京及太監之中,他佈置著耳目,自會報來。這天一見袁世凱就說:“召見的工夫不小,太后好久沒有這樣子了。”
“是的,召見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