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飭令李鴻章帶兩江總督關防出駐徐州,會辦軍務”,便是有意讓他先成為“統兵大員”,好為以後建言作張本。
“大帥!”李鴻裔激動地說,“這樣子為李宮保綢繆周至,實在罕見!”
“不然,不然。我是為大局著想。環顧海內,西北未必非左季高不可;東南卻非李少荃不可。而要李少荃剿捻收功,自然要依他的盤算。有封信,你們都不曾看過,到今天非讓你們看了,才知道其中的委曲關鍵。”
曾國藩說完,自己親手開了他那個存放密件的箱子,取出一封信來交給李鴻裔。信是李鴻章的,看日子是“同治四年九月十四日”——是一年以前,李鴻裔不看信,先定神想一想,那時候有什麼大事?
一想就想起來了,那時有一道密諭,派李鴻章帶兵到河南洛陽一帶,負責剿捻的西路軍務,同時讓曾國藩與李鴻章、吳棠“彼此函商”,同意不同意這樣一個安排:漕運總督吳棠署理兩江總督,江寧藩司李宗羲署理漕督,兩淮監運司丁日昌署理江蘇巡撫?
果然,李鴻章的信,就是談的這件大事,他不等主持函商的曾國藩先徵詢,搶先表示了他的意見。信中一開頭就說河洛一帶是“必戰之地”,一面要防備陝西的回亂蔓延,一面要剿治捻匪,非有重兵不可,因而向曾國藩提出第一個要求,“擬懇將劉省三、楊鼎勳兩軍給還。”劉省三——劉銘傳是淮軍第一員大將,楊鼎勳是四川人,原為他的同鄉鮑超部下,以多戰功為同事所妒,在鮑超面前進讒,被迫改投淮軍。因為是客將,怕淮軍輕視他,所以作戰特別勇敢。李鴻章克復江蘇,最得力的就是自洪楊軍投誠,原隸湘軍,由曾國藩遣去支援李鴻章的程學啟和這個楊鼎勳,他的裝備全是洋槍,在目前曾國藩所轄的剿捻各軍中,強勁第一。
然後是談餉,“朝命吾師弟各當一路,兵與餉似於合辦之中,略分界畫,目前不致推諉,日後亦易報銷。”李鴻章提出的辦法是,安徽和江寧藩司所轄的江寧、淮安、徐州等地的收入歸曾國藩,而蘇州、松江、常州、鎮江、太倉等地和上海的關稅收入歸他。
大營的幕友,把這封長達二十頁的密信,傳觀到此處,無不悚然動容!李鴻章的聰明識時務,會做官、善經營,是大家都知道的,不過他的勳業富貴,由曾國藩一手所提拔調護,因而認為他逢人必提“老師”的尊師一念,出於至誠,亦決無可疑。誰知如今才發見他對“老師”的面目是如此獰厲!既要精兵良將,又要膏腴餉源,倘使照他所說,“老師”在周家口就只好象“空城計”中的武侯,撫琴退敵了!
心裡雖個個憤慨,只以曾國藩最重大體,而且在大庭廣眾之間,一向只譽人之長,不論人之短,所以都不敢有什麼話說,只盡力把自己的心情平抑下來,凝神往下看他這封措詞“當仁不讓”的信,還有些什麼花樣?
下面談到上諭的正題,也就是李鴻章率師“馳赴河洛”以後的兩江的局面。慈禧太后一心為了報恩,要破格提拔吳棠,以及恭王與軍機大臣不以為然,而不便公然反對,特意用“朝中大政,密諮重臣”的傳統手法,借曾國藩來作個推託,所謂彼此函商,就是要曾國藩提出異議,這也是大營幕友無不瞭解的。但是,他們沒有想到,恭王是不得已把難題推到曾國藩頭上,而李鴻章竟亦忍心在千斤重擔以外,另又出些難題,讓“老師”去做。
他的主旨在反對吳棠接他的手,署理江督。同時又表示丁日昌熟於洋務,才堪大用,而擢任蘇撫,資望卻還不夠,李宗羲的才具也不過任江寧藩司為宜。還有護理江蘇巡撫劉郇膏,必因丁日昌的摧升而引病告退,也是安排未妥,令人難以心服的事。
這些說法無非旁敲側擊,說朝廷的擬議,窒礙甚多,接著又出以後方變動,影響前方軍餉的危言,以為“藩運易人,大營後路,恐不順手”,而吳棠“滿腹牢騷”,一旦署理江督,“用人行政,或多變局”,請曾國藩“熟籌密陳”,擋吳棠的駕。
但是,他既率師西征,也總要有人來接他,吳棠既不可,則又該誰來呢?李鴻章在這裡,便用“或謂”的語氣,為他“老師”出了新的難題:“或謂宜調筱兄”為江蘇巡撫兼五口通商大臣:“或筱兄署江督”,而仍以丁日昌兼江蘇巡撫——
信看到這思,李鴻裔到底忍不住了!
“李宮保真是內舉不避親!”他冷笑道,“虧他怎麼想出來的?難道江蘇的督撫,註定了非他合肥李家的人來幹不可?”
這是說李瀚章——李鴻章的長兄,字筱荃,拔貢出身,分發湖南當知縣,以替湘軍辦糧臺起家。這三、四年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