尬的神色。
“最近有首好詩,傳誦一時,你聽人說過了沒有,吳圭庵的《小姑嘆》?”
第一部分柳堂死諫第2 節序曲(2 )
“沒有聽說。”榮祿答道,“吳圭庵在蘭蓀那裡見過兩面,不熟。再說,我也不是可以跟人談詩的人。”
於是翁同NFDA2 用清朗的聲音念道:“事事承母命,處處蒙人憐;深潭不見底,柔蕤故為妍。”
“事事承母命,處處蒙人憐。”榮祿笑道,“形容絕妙!沈經笙在西太后面前,就是那副宛轉承歡的樣子。”
“想不到碰那麼大一個釘子!”翁同NFDA2 忽然拍手嘻笑,“幾時見著圭庵,倒要勸他另寫新篇《小姑哀》!”說完,笑聲更大了。
這番做作騙倒了已有酒意的榮祿。他跟翁同NFDA2 相交這五六年,從未見有如此忘形失態,可見得他是恨極了沈桂芬,所以才有這樣聲容兩俱刻薄的調侃。
這一念之轉,使他撤除了對翁同NFDA2 的藩籬,覺得依舊可共腹心,“叔平,跟你說實話吧,倒不是我對沈經笙有‘卿不死,孤不能安’之感,他引進王夔石,遭人大忌。上頭也怕他黨羽太盛,搞成尾大不掉之局,想設法裁抑。如果仍舊在朝,不能無緣無故攆他出軍機。那天西太后召見,提到這件事,我說了句:”黎培敬不是內召‘?還來不及往下說,西太后就搖搖手,不讓我再往下說。說真的,第二天的面諭,連我也覺得意外。“
顯然的,榮祿還有些言不由衷。這也難怪他,即令至交,總也不能自道如何暗箭傷人?反正真相已明,他怎麼說也不必聽,要聽的是這一句話:“遭人大忌”之“人”是誰?
“王夔石原非大器,沈經笙的援引,確是出於私心。”翁同NFDA2 說,“且不說蘭蓀,就是他們浙江人,也有許多不服的。”
這是試探,如果忌沈的人是李鴻藻,榮祿當然要為他辯白。然而做主人的卻無表示,只說了句:“但願王夔石不出亂子,出了亂子。準是‘小鬼跌金剛’!”
“小鬼”何指?翁同NFDA2 思不明白,“這是怎麼說?”他問。
“同治三年,”免辦軍需報銷一案的來龍去脈,你不知道?“
“那不是出於倭艮翁的奏請嗎?”
“倭艮翁是因人成事。王夔石那時在戶部。”
王文韶那時在戶部當司官,年紀還輕,不曾染上如今一味圓融的浮滑習氣。平日亦頗留意公事,深恐一旦洪楊平定,辦軍需報銷時,戶、兵兩部書辦多方勒索騷擾,各地將領為填此輩貪壑,勢必苛徵暴斂,苦了百姓,甚非大亂之後,與民休息之道。因此,便草擬了一個免辦軍需報銷的條陳,預備呈紿堂官。
這是絕人財路的“缺德”行為,便有同官勸他不可多事,王文韶為危言所動,果然擱置了下來。而戶、兵兩部的書辦,實際上也已經有了行動。
當同治三年春天,李鴻章克復常州,洪秀全病歿,太平天國之亡,已指日可待。戶、兵兩部書辦,認為快要發財了,於是相約密議,決定派人到江蘇、安徽、浙江、江西各地,與各領一軍的將官接頭,談判包辦軍需報銷的條件。這得花兩筆錢,一筆是照例的“部費”,奉命專征的大將都得要花,哪怕是聖眷優隆,生平蒙“十三異數”,為高宗私生子的福康安,都無例外。
另外一筆是辦報銷的費用,軍需報銷在乾隆年間頒過一本“則例”,哪一項可報,哪一項不可報,寫得明明白白,本來不算難辦,難就難在收支必須與底案相符,不然就要被“駁”。事隔十幾年,經手的人不知換過多少,哪裡弄得清楚?因此部裡書辦與各省佐雜小吏協議,由京裡派人就地查閱藩、厘、關、鹽四庫底案,代為辦理,筆墨紙張,伙食薪水所需,一概由部裡書辦代墊,將來算部費的時候,一起歸墊。
當江寧報捷時,這筆墊款已用了好幾萬銀子下去。而恭王與大學士管部的倭仁,卻已有了密議,等論功行賞告一段落,開始籌議善後事宜的當兒,突然有一天下午,倭仁約集戶部六堂官,同時到部。一到就徵召得力的司官,將已外放湖南道員的王文韶所草擬的那份節略取了來。像宋朝翰林學士草制“鎖院”那樣,下令閉門上鎖,斷絕交通,然後分派職司,擬奏的擬奏,謄錄的謄錄,用印的用印。忙到三更時分,諸事就緒,倭仁就攜著請免辦軍需報銷的奏摺,由戶部入朝,等恭王一到,遞牌子請見。兩宮太后同聲稱善,立刻擬旨分行,以四百里加緊寄諭各省。戶、兵兩部,以及後來也插一腳的工部書辦,美夢成空,還賠了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