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是第一次謁見慈安太后。在天津便由李鴻章一再教導,如何行禮、如何奏對,一再演習,所以召見的儀注,絲毫不誤,入門磕頭,請安謝恩,然後跪著等候垂詢。
慈安太后先問了路上的情形,然後照例問百姓:“四川的百姓,日子過得好不好?”
“賢臣丁寶楨,操守好廉潔的。”鮑超用濃重的川東口音答道,“百姓安堵如常。”
“沿途百姓呢?看過去還平安?”
“仰賴天恩。百姓平安。”
“今年年成好不好?”
“沿路看年成都不壞。‘小春’都收起了。”
慈安太后略停一停又問:“你在路上走了幾天?”
鮑超詫異,這話剛才問旅途的情形,已經答奏過了,何以又問?他總以為問過例行的關切民瘼的話,總要提到對俄的軍務部署,打點著一肚子的話,一時還沒有機會陳述,只好將說過的話再說一遍:“坐輪船坐了十幾天,沿途吃藥,水陸都耽擱了,走了一個多月才到天津。”
“沿途吃藥?”慈安太后問道,“你身子有哪些不爽快?”
這一問,算是接上了話題,鮑超精神抖擻地答道:“奴才在家鄉,接到各處來信,說的不同,有說古北口已經開仗,俄國兵船到了天津,京城吃緊,奴才恨不得插翅飛來。故而奉到聖旨,連夜請人起稿,奏報起程日期,好教朝廷放心。奴才一面又連夜修起書信,給各省舊部,叫他們到湖北水陸方便的地方住到一起,聽奴才的資訊。奴才另外又請人寫奏摺,請旨招募勇丁。奴才心想,等奏摺批下來再作道理,時候就晚了,所以奴才迎著上來,免得一來一往,多費工夫。奴才晝夜籌劃,睡不得幾個時辰,奴才的小婆子勸奴才歇歇。奴才心想,國事這樣子緊急,臣子哪忍心偷閒?因此上,肺家受了寒,咳嗽得厲害了,牽動舊傷。”
“噢,你沿途在哪幾處服藥?”
“在宜昌服了五劑。到天津,李鴻章看奴才的氣色不好,留住在他那裡,又服了好幾劑。”
“你是要緊的人,服藥要謹慎。”慈安太后有些詞窮似的,接著,便問了句,“你覺得哪裡的醫生好?”
“都平常。”
“到底哪個醫生靠得住些?”
鮑超不明白,慈安太后為何要打破沙鍋問到底?想了想答道:“李鴻章薦的醫生,藥倒還覺得平和。”
慈安太后點點頭,換了個話題:“你是跟著曾國藩打仗?”
這何消問得?然而不能不答:“奴才原是跟著向榮出師廣西,追賊追到湖南,曾國藩調奴才管帶水師,隨同楊嶽斌將江面肅清。後來胡林翼調奴才統帶陸路,招募霆軍各營,隨同曾國藩打仗。”
“你打過好多仗?”
“太多了,記不清了!”鮑超答說,“水面陸路,總有幾百仗。”
“你好聲望!”
天語褒獎,應當謝恩,鮑超磕個頭說:“奴才毫無能為。”
“我知道很吃了些苦。”
“當效犬馬之勞。”
說到這裡,又沒有話了,而起用宿將,鄭重其事,似乎也不能像外放官員例行召見那樣,問幾句話就了事。於是,慈安太后又回到鮑超的病情上來。
“你身上的傷痕,還牽動不牽動?咳嗽好些了沒有?”
“是好些了。”
“既然李鴻章薦的醫生還好,還是要用李鴻章的醫生。”
“是!”鮑超掉了一句文,“謹遵慈諭。”
慈安太后想了想,問到李鴻章:“你跟李鴻章是至好?”
如何談得到至好?鮑超的病,就是因為李鴻章抹煞良心,袒護劉銘傳而來。只是這些恩怨,不便直奏,只將慈安太后的話,改動了一個字:“奴才跟李鴻章是多年‘舊’好。”
“他的體子怎麼樣?還好吧?”慈安太后問,“飲食好不好?”
“李鴻章曾邀奴才吃過飯,他一頓吃得兩中碗飯,胃口要得。太后可以放心。”
“你也要當心!總要叫醫生替你好生看。”
“是!”
又沒有話了,慈安太后是真的想不出話了,只好點點頭說:“你歇歇吧!”
鮑超知道,這是召見完畢的表示,隨即跪安退出,心裡既覺得輕鬆,又覺得遺憾。輕鬆的是,慈安太后極好對付,絲毫沒有天顏初對、戰戰兢兢的感覺,遺憾的是自己預備了多少天,有一肚子如何募勇,如何佈防的話,完全無用,真正白糟蹋了!
慈安太后召見鮑超的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