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定罪名,向來是有律依律、無律比附,這比附上就大有伸縮的餘地,如果比照長官失察的罪名,不過罰薪的處分,而沈桂芬擬的是“比照提督總兵徇情濫舉匪人例”。這是極重的罪名,提督、總兵奉命征剿土匪,受有賄賂,不剿而撫,保舉匪人充任官職,結果復叛,就像當年苗沛霖的那種情形,則此保舉的武官,丟腦袋亦不算意外。
罪名雖重,擬的處分卻輕,“降二級呼叫”,而輕中有重,“不準抵消”。罪名有時不怕重,哪怕革職,只要有機會,一道恩旨,開復處分,就可無事,如果“降級”而不得用“加級”之功抵過,那就非降官不可。沈桂芬是想了好久,才想出這麼一招“綿裹針”來治榮祿。
不僅如此,他還特地在折尾宣告:“此係察議,可否改為降一級呼叫,請旨辦理。”意思還是為榮祿乞恩。
“怎麼叫‘察議’?”慈安太后問。
“這是明載在大清會典上的。”恭王答道,“看情節輕重,斟量處分,叫做‘察議’。按律治罪,就是‘議處’。”
“提督、總兵徇情濫舉匪人,是很重的罪!”
“是。”
“這麼說,是擬得輕了?”
恭王一時答不上來。是輕是重,他肚子裡明白。榮祿一向走醇王的門路,他當然無所用其庇護,但私交也很不錯,似乎又該替他說話。就這躊躇之時,寶NFDA1越次答奏了。
“是。”他說,“回母后皇太后的話,這個處分,按大清律來說,是很輕的了。”
“既然已擬得輕了,就不用再改。”慈安太后很熟練地說,“依兵部原議。”
上諭未發,榮祿就已得到訊息,“哼!”他憤憤地說,“別樣都還罷了,折尾的宣告,不是貓哭耗子?我不領他這個情。”接著便請幕友擬奏摺“謝恩”,同時請病假,意思是不想再補降兩級的缺,當過從一品的尚書,再補上個從二品的缺,面子上未免難看。
這個要求當然能夠如願。事實上也解除了恭王的一個難題,因為文職正二品的缺極少,武職的正二品則是很多,像步軍統領所屬的左右翼總兵就是,但這是榮祿十年前的舊職,自然不便再派。此外則各省駐防將軍屬下,專管一城的都統,亦是正二品,榮祿既在病中,不便外放,就能放也嫌委屈。所以他的奏摺一上,交吏部議復時,恭王把它截留了下來,擱置在軍機處,根本不辦。
榮祿那裡,當然有好些人去慰問,翁同NFDA2 便是其中之一。然而空言無補實際,榮祿決定韜光養晦,等機會報仇。
慈禧太后的病,為了失眠和飲食無味這兩種徵象,始終去不掉,成了纏綿之疾,時好時壞,但就是好的時候,也是“多言則倦,多食則滯”,就算想問政事,也是力不從心。
大政事只有兩件,一件是對俄交涉,一件是籌議邊防和海防。備戰求和,則和戰在未定之際。曾紀澤雖遠在英國,對於廷議紛紜、舉棋不定的情形,知道得很清楚。大計不決,交涉一定無功,因而他在倫敦,遲遲其行,只是與總理衙門函電往還,反覆討論,要先定出一個交涉的宗旨來,方願啟程。
和戰大計則不但朝中爭得很厲害,督撫中亦分成兩派。主戰的勢孤而氣壯,那幾乎就是左宗棠一個人。主和的則人多而情虛,因為主和便好像是退縮、懦怯,一定捱罵,因此為頭的李鴻章,只能跟恭王密函商酌。兩江總督劉坤一奉召入覲,過天津時曾有一番密談,決定諫勸持重,理由是海防不足恃,萬不可開釁。他們一方面分別上奏,請寬減崇厚的罪名,以為轉圜之計,一方面由李鴻章側面鼓勵英國公使威妥瑪出面調停中俄糾紛。
第一部分柳堂死諫第21節慈安聽政(2 )
主和派漸漸佔了上風,在翁同NFDA2 的全力遊說之下,連一向態度最激烈的醇王,也改變了主意,不主張遽爾決裂。同時,在籍養病的郭嵩燾,也上了一個奏摺,洋洋數千言,分析對俄交涉的事理,主張遣派專使實地調查,伊犁儘可暫緩收回。崇厚的罪名,應當符合萬國公法的規定。而且很不客氣地說:“廷臣主戰乃一隅之見。”
由於郭嵩燾的精通洋務,他的意見,自然受人重視,因而主和派的聲勢越振。原來主戰的高談闊論,主和的曲曲調停,有各行其是、不相為謀之勢,此刻則以開議無法再緩,而崇厚的能否免死,便成了和戰大計中的一個關鍵。就在這時候,鮑超奉召入京,他的出處,又是和戰大計的一個表徵。因而主戰主和雙方,無不注視慈安太后召見鮑超,作何表示?
鮑超還是第一次進京。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