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提膝上型電腦,一手拎一大袋子的材料,活像一個上門推銷的保險業務員。
看到我,她飛速拋過來一個曖昧的眼色,憑這,我一下醒悟,她其實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也正因此,她對我還真厚道。很多個加班的日子,她都示意我可先回;很多個寂寞的日子,她都找我消遣,原來不是自己無聊,而是怕我無聊。原來沈覺明從我一入職就密切留意著我,昨天的不期而遇大概也出自他們的合謀。這也不難猜想,這正是沈覺明一貫伎倆。無意的邂逅比主動約見更易於維護與修補他的驕傲與自尊。
我本想要調侃下沈覺明,奈何他先發話,冷冷的,“你可以走了。”
我“哦”一聲,便這樣結束了我和我的前夫三年後的重遇。
此後,一切如常,就像漣漪消散後的水面,平靜無波。我和他基本沒什麼聯絡,偶爾在過道、電梯、會上見到,不過是我們大家的老闆,跟我私人沒什麼關係。
我想我們也就這樣了。
真正的疾風驟雨來自又一年的春天。
我在報紙上看到了陳勉的名字。他現在做了一家跨國企業的投資顧問,不日要回國參加該企業在外十週年慶典。
我在急促的心跳中,有點恍然若夢。
打電話向安安求證。安安告訴我,“確有此事。”
我於極度興奮中忽視了她言語的寡淡。
我算著陳勉的歸期,策劃著該如何與他見面。買了一塊新表當作見面禮,因為我以前送給他的那塊,被他摔爛了。
摔爛的手錶有一個凝固的時間:7點11分。那天我結婚,他趕來阻止,在聽聞我的理由後,把手錶砸爛,把我們的感情停頓。
他不久後出國,為了逃避一段沒有辦法面對的感情。
這一躲就是很多年。
他走的那些年,我以為我可以和另一個人尋得幸福,獲得安寧,結果沒有。我的婚姻沒有經過多少考驗就自動繃碎。覺明也許還留戀,正如我對他不是沒有感情,但是,他的驕傲無法容忍我在感情裡的騎牆,而我在陳勉之後沒有辦法交出一顆完整的心。
在我為重逢做準備的時候,我未嘗不會一個激靈想起覺明,他在聽聞我歸來時,是否也是如我這般忐忑又激動的心境。不免悵然起來。
悵然之後只有淡淡的唏噓。
4月12日,陳勉歸國。我給他電話,沒有打通。想來我保有他的那個號碼,早就過期了。感情是一種很容易過期作廢的東西。
那天一整天的忐忑,寢食難安,晚上給安安電話,希望能得到陳勉的訊息,她沒接我。後來坐不住,穿戴齊整,就去找安安。
下過雨的緣故,北京顯出難得的眉清目秀。雜氣已經過濾,只剩了草木的清幽氣息。空氣有點涼,溼氣落到裸露的肌膚上,冰蠶一樣滑溜。
進公寓的時候,鼻子忽然聞到一股淡異的馨香,犀利的香味淡中帶苦,悠遠飄渺,絲縷不絕。
我想這是什麼花?便尋香過去。幾步後停住了。園子裡有一條拱廊,我在拱廊的這頭,那香花樹在拱廊那頭,樹下,有一對人影。
女方靠著樹,身形纖弱;男方圈著樹,魁梧蔥蘢,連帶著把女子也圈在內。
女子臉偶爾一閃,搖曳出眼睛裡的光澤,也不知道是不是淚。男子也許先前剛說過什麼,此刻沒了話,只是凝視。夜風淅瀝桫欏,很安靜。
他們像一幅畫,若干年前,他們一起跳國標的時候,我就覺得配合得天衣無縫,如詩如畫。
我猝然背過身去,悄悄走了。
夜真涼。我抱住自己。可是春天不是來了嗎?
為什麼我所有的準備總是要遲那麼一步,而我所有的不備都來得那麼突然。
這是一個無法逃脫的流年。
回去後,我在燈下理我的心情。窗外有風聲,一點點叩開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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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年(1)
1
初見陳勉的那年,他有20歲了吧,歷經了同齡人不曾領教的滄桑,是個有點故事的青年了。我才14,單純,多夢,經常一驚一乍。
那是個雨天,下午三四點的光景,天已經黑得像夜晚。雨下得大,和著風鋪天蓋地地湧來。屋子在巨響的襯托下卻分外安靜,只有我翻書的沙沙聲落滿全室。暈黃的燈射在紙面上,在邊上搭出濃重的影子。彼時,我正以空前的熱情投入地看《簡?愛》,非常喜歡羅切斯特與簡滿含機鋒的睿智對話。
“你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