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列位看官留意,三行之中,最長的中間一行說得還是國際形勢。魏王假在位三年,實際只發生了三件事:秦灌大梁,虜王假,滅魏以為郡縣。每讀至此,嘗有太史公檢索歷史廢墟而無可奈何之感嘆。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魏國實在沒有值得一提的人物了。
在山東六國之中,魏國滅亡的原因最沒有秘密性,最沒有偶然性,最沒有戲劇性。也就是說,魏國滅亡的原因最清楚,最簡單,最為人所共識。後世史家對魏國滅亡的評論揣測很少,原因也在於魏國滅亡的必然性最確定,只有教訓可以借鑑,沒有秘密可資研究。《史記·魏世家》之後有四種評論,大約足可說明這種簡單明瞭。
其一,魏國民眾的記憶感喟。百餘年之後,太史公在文後必有的“太史公日”中記載雲:他到大梁遺蹟踏勘搜求資料,在已經變成廢墟的大梁遇見了前來憑弔的魏國遺民(墟中人);遺民感傷地回顧了當年秦軍水攻大梁的故事,“說者皆以為魏以不用信陵君故,國削弱至於亡。”也就是說,民眾認定魏國衰弱滅亡的原因,是沒有用信陵君。
其二,太史公自家的評價。太史公先表示了對大梁民眾的評價不贊同,後面的話卻是反著說。其全話是:“……(對墟中人之說)餘以為不然。天方令秦平海內,其業未成,魏雖得阿衡之佐,曷益乎?”直譯,太史公是說:我不能苟同墟中人評判。天命秦統一天下,在其大業未成之時,魏國便是得到伊尹(其名阿衡)那樣的大賢輔佐,又能有什麼益處呢?果真將這幾句話看作為魏國辯護,未免小瞧太史公了。究其實,太史公顯然是在說反話。如同面對一個長期患有不治之症的病人,有人說這種病服了仙藥也沒用,你能說這個人不承認那個人有病麼?也就說,太史公實際是有前提的,魏國失才之病由來已久,此時已經無力迴天矣!
其三,東漢三國人評價。《史記·魏世家·索隱》引三國學人譙周對魏國滅亡之評說雲:“以予所聞,所謂天之亡者,有賢而不用也,如用之,何有亡哉!使紂用三仁,周不能王,況秦虎狼乎!”譙周評說是歷史主流的評判,他闡明瞭這樣一個簡單實在的道理:有賢不用,便是史諺所謂的“天亡之國”。若殷紂王用三個大賢(微子、箕子、比干,孔子稱為三仁),縱然是明修王道的周室也不能取代殷商而王天下,何況秦國虎狼之邦,如何能滅亡果真用賢的魏國?應當說,譙周之論是對天命國運觀的另一種詮釋,因其立足於人為(天亡即人亡),因而更為接近戰國時代雄強無倫的國運大爭觀,與戰國時論對魏國滅亡的評說幾無二致,應該是更為本質的一種詮釋。
其四,後世另一種評價。《史記·魏世家·索隱述贊》雲:“畢公之苗……大名始賞,盈數自正。胤裔繁昌,系載忠正……王假削弱,虜於秦政。”述贊評價的實際意思是:自立國開始,魏國便是個很正道的邦國,只是魏假時期削弱了,滅亡了。這是史論第一次正面肯定魏國。兩千餘年後,這種罕見的正面肯定在儒家史觀浸潤下瀰漫為正統思潮。清朝乾隆時代產生的系統展示春秋戰國興亡史的《東周列國志》,其敘述到魏國滅亡時,引用並修改了這段述贊,雲:“史臣贊雲:畢公之苗,因國為姓。嗣裔繁昌,世戴忠正。文始建侯,武益強盛。惠王好戰,大梁不竟。信陵養士,神氣稍振。景湣式微,再傳而隕。”此書以“志”為名刊行天下,並非以“演義”為名,顯然被官方當做幾類正史的史書。這說明,這種觀念在清代已經成為長期為官方認可的正統評價。這種評價的核心是:忽視或有意抹煞魏國的最根本缺陷,而以空洞的正面肯定貶損“暴秦”,與三國之前客觀平實的歷史評判有著很大的距離。但是,它畢竟是一種觀念,而且是長期居於正統地位的評判,我們沒有理由忽視它。
一個“繁昌忠正”的國家能削弱而滅亡,這本身就是一個歷史悖論。
歷史評判的衝突背後,必然隱藏著某種被刻意抹煞的事實。
這個事實最簡單,最實在:長期地緩賢忘士,而最終導致亡國。
魏氏部族是周室王族後裔,其歷史可謂詭秘多難。
西周滅商之初,三個王族大臣最為棟樑:周公(旦)、召公(爽)、畢公(高)。其中的畢公姬高,便是魏氏部族的祖先。西周初期分封,畢公封於周人本土的畢地,史稱畢原。《史記·集解》引唐代杜預注云:“畢在長安縣西北。”據此可知,畢原大體在當時鎬京的東部,可算是拱衛京師的要害諸侯。之後,不清楚發生了何等樣事變,總之是“其後絕封,為庶人,或在中國,或成夷狄”。檢索西周初年的諸多事件,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