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笑道:“先生謬讚不敢當,哪裡及先生的大著樸實說理呢!’那同鄉道:”先生並未見過拙作,怎麼知道好呢?這才是謬讚!‘他道:“先生大著,早已熟讀。如不信,請念給先生聽,看差不差!”說罷,就把那同鄉的一篇考作,從頭至尾滔滔滾滾唸了一遍,不少一字。你們想這種記性,就是張松復生,也不過如此吧!“震生道:”你們說的不是聞韻高嗎?我倒還曉得他一件故事哩!他有個閨中談禪的密友,卻是個刎頸至交的嬌妻。那位至交,也是當今赫赫有名的直臣,就為妄劾大臣,丟了官兒,自己一氣,削髮為僧,浪跡四海,把夫人託給韻高照管。不料一年之後,那夫人倒寫了一封六朝文體的絕交書,寄與所夫,也遁跡空門去了。這可見韻高的辭才無礙,說得頑石點頭了。“大家聽了這話,都面面相覷。尚秋道:”這是傳聞的話,恐未必確吧!“仲濤道:”那章直蜚是在高麗辦事大臣吳長卿那裡當幕友的。後來長卿死了,不但身後蕭條,還有一筆大虧空,這報銷就是直蜚替他辦的。還有人議論辦這報銷,直蜚很對不起長卿呢。“震生說:”我聽說直蜚還坐過監呢!這做監的原因,就為直蜚進學時冒了如皋籍,認了一個如皋人同姓的做父親,屢次向直蜚敲竹槓,直蜚不理會。誰知他竟硬認做真子,勾通知縣辦了忤逆,革去秀才,關在監裡。幸虧通州孫知州訪明實情,那時令尊叔蘭先生督學江蘇,才替他昭雪開復的哩!仲濤回去一問令尊,就知道了。“原來尹震生是江蘇常州府人,現官翰林院編修,記名御史,為人戇直敢任事,最恨名士。且喜修儀容,車馬服御,華貴整肅,遠遠望去,儼然是個旗下貴族。當下說了這套話,就暗想道:”這班有文無行的名士,要到我手中,休想輕輕放過。“大家正談得沒有收場,恰好內監試送進硃捲來,於是各官分頭閱卷去了。
且說有一天,子珮忽然看著一本卷子是江蘇籍貫的,三篇制義高華典實,饒有國初劉熊風味;經義亦原原本本,家法井然;策問十事對九,詳博異常,就大喜道:“這本卷子,一定是章直蜚的了。”連忙邀了尚秋、仲濤來看。大家都道無疑的,快些加上極華的薦批,送到潘尚書那裡,大有奪元之望。子珮自然歡喜,就親自袖了卷子,來到潘尚書處。剛走到尚書臥室廊下,管家進去通報,子珮在簾縫裡一張,不覺吃了一驚。只見靠窗朝南一張方桌上,點著一對斤通的大紅蠟,火光照得滿室通明,當中一個香爐,尚書衣冠肅肅,兩手捧著一炷清香,對著桌上一大堆卷子,嘴裡噥噥不知禱告些什麼。禱告完了,好象眼睛邊有些淚痕,把手揩了一揩,卻志志誠誠地磕了三個大頭,然後起來。那管家方敢上前通報。尚書連忙叫請子踠進去。尚書就道:“這會你們把好卷子都送到我這裡來,實在擁擠得了不得了,不知道屈了多少好手!老夫弄得沒有法兒,只好賠著一付老淚,磕著幾個響頭,就算盡了一點愛士心了。”說罷,指著桌上的卷子笑道:“這一堆都是可憐蟲!”子珮道:“章直蜚的卷子,門生今天倒找著了。”尚書很驚喜道:“在哪兒呢?”子珮連忙在袖中取出。尚書一手搶去,大略翻了一翻,拍手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可惜會元已經被高中堂定去,只索給他爭一爭了!”說畢,就叫管家伺候,帶了卷子去見高中堂,叫子珮就在這裡等等兒。去了沒多大的工夫,尚書手舞足蹈地回來道:“好了,定了。”子珮道:“怎麼定的?”尚書道:“高中堂先不肯換,給我說急了,他倒發怒,竟把先定元的那一本撤了,說讓他下科再中元吧!這人真晦氣,我也管不得了!”子珮就很歡喜地出來,告訴大家,都給他道賀。只有震生暗笑他們呆氣,自己想江西聞韻高的卷子,光罷給我打掉了。
光陰容易,轉瞬就是填榜的日子。各位總裁、房考衣冠齊楚,會集至公堂,一面拆封唱名,一面填榜,從第六名起,直填到榜尾。其中知名之士,如姜表、米繼曾、呂成澤、葉鞠、楊遂諸人,倒也中了不少。只有章直蜚、聞韻高兩人,毫無影蹤。潘尚書心裡還不十分著急,認定會元定是直蜚、韻高,或也在魁卷中。直到上燈時候,至公堂上,點了萬支紅蠟,千盞紗燈,火光燭天,明如白晝,大家高高興興,鬧起五魁來。潘尚書拉長耳朵,只等第一名唱出來,必定是江蘇章騫。誰知那唱名的偏偏不得人心,朗朗地喊了姓劉名毅起來。尚書氣得須都豎了。子珮卻去揀了那本撤掉的元卷,拆開彌封一看,可不是呢!倒明明寫著章騫的大名。這一來真叫尚書公好似啞子吃黃連了。填完了榜大家各散,尚書也垂頭喪氣的,自歸府第去了。接著朝考殿試之後,諸新貴都來謁見,幾乎把潘府的門限都踏破了。尚書禮賢下士,個個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