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帳篷的頂上破了一塊,也沒人去補,陽光從縫隙當中透進來,照在帳中就是一道光影,塵埃在光影當中幽幽浮動。
帳外,是按捺不住的吼聲,一聲高過一聲,像浪頭一樣朝裡面拍擊。軍心一旦捲動,不是輕易就能平息下來的,徐一凡到來之後,雷厲風行,乾脆爽快的作派,一下就精準的抓住了毅軍胸中那點沉鬱之氣,並且掀動了起來!
宋慶拉著徐一凡進了帳篷,呆呆的看了這個比他小了四十歲的青年欽差大臣,奉天將軍,已經站在滿清官僚體系頂峰之一的徐一凡,半晌之後才長嘆一聲:“徐大人,你厲害!爬到這個位置,世人當初還多認為你糊塗跋扈,大家真是瞎了眼睛!三言兩語就得了我毅軍的軍心,不愧是海東徐大帥!”
徐一凡只是淡淡一笑:“我乾地都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我給國家賣命,拼命的打鬼子,收拾那些不是東西的玩意兒,有人心的,自然聽得進去我說的話。”
一句話說得宋慶又是一聲廢然長嘆:“這大清,為什麼就有那麼多人不幹正事兒呢……天下真要變了……真要變了……”
他猛地抬頭:“徐大人,你真不會丟下咱們毅軍?我們可不像禁衛軍。我宋慶也沒有你徐大人的本事!”
老將軍白鬚顫動,眼巴巴的看著徐一凡。
徐一凡以至剛近於跋扈之道行光明正大之舉,在此離亂末世。的確有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人人都覺得沉悶,人人都知道沒有出路,特別在一個小小日本就將煌煌大清打成如此慘狀的現在!一個這樣特立獨行,偏偏又著大義的人出現,也許只有他身在地稜解,才能挽此末世!
聽宋慶說完,徐一凡還是淡淡一笑:“在南洋,我就二十幾個人,幾萬暴民圍著,我也沒麼下自己一個同胞,你說,我會是豐升阿麼?世人眼中,我跋扈胡鬧到了現在,為什麼還屹立不倒?因為我乾的都是正事!宋大人,你就真的不想跟我痛快乾一回?對聶士成是那句話,對你也是那句話,萬年之後,我不定期你一個民主放英雄的牌位!”
宋慶僵在那裡,半晌不語,而徐一凡只是冷冷的注視著他,軍帳當中,一片寂靜,呼吸可聞,只聽見外面潮水一般不斷湧起落下的激憤呼喊聲音。
宋慶慢慢地摘下頭上的大帽子,這個時候,才露出了他額頭上面刀砍斧鑿一般的深深皺紋:“我是朝廷地人,給皇上賣命五十年,這輩子,就這麼交代了……徐大人,朝廷新的電諭沒到,皇上新的旨意沒發,您還是遼南諸軍的欽差大臣……我宋慶,我毅軍,對您好奉命唯謹。。只要你帶著我們真去打鬼子報仇……!”
他突然爆發了一聲短促的哭喊,眼睛一下張大:“我們毅軍子弟,在田莊臺死得好慘!”
這一聲哭喊乍放即收,七十四歲的白髮老將腰板一下挺得筆直,咬緊腮幫子大步走開,猛的掀開軍帳,外面的呼吸聲正到了高處,看見宋慶大步走出就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看著宋慶,等著他發令!
宋慶已經再不猶豫,猛的拔出腰間佩刀,迎著全軍子弟熱切的目光,厲聲大喝:”去錦州!跟著徐大人去討個公道,然後咱們再去殺鬼子報仇!“
第六十八章 奪權(下)
錦州。公元一八九四年九月二十五日。
這座連線關內外的雄鎮,在初秋的陽光下,卻顯出一片灰濛濛氣派。城市街道上少有人影,連錦州旗營街道外往日最熱鬧的茶館,都是板門深鎖。城頭上面,只有鑲白旗漢軍副都統豐升阿親領的奉天盛字馬步練軍的青色三角認旗在有氣無力的飄揚。
田莊臺一戰之後,遼南七萬拼湊起來的野戰主力崩潰。豐升阿帶著他的奉天盛字馬步練軍當先而逃,第一顆鬼子的炮彈可能還沒落下,他們就已經轉身狂奔,一天一夜萬餘人就逃到了錦州。整個遼西走廊,就敞開在鬼子面前。田莊臺敗報一隨著豐升阿的潰兵帶過來,錦州城幾萬百姓頓時開始逃難,錦州最高行政長官副都統長順幾乎要掛印溜逃。還是被豐升阿強留下來的,他麾下的城守尉,參領,佐領卻都跑了一個精光。長順雖然勉強留在錦州城,但是卻任何事兒都不管了,全部權力交給豐升阿,自己在公館裡面燒香拜神發抖。
豐升阿的盛字練軍雖然營號裡面有一個盛字,但是和淮軍精銳盛軍是兩回事兒。是以奉天旗營為骨幹建立起來的所謂練軍。東北三省,奉天旗營風氣最為近似北京旗營的大爺,也是最不能戰,還不如依克唐阿的以吉林旗營為骨幹建立起來的練軍還保有一點誠樸能戰的老八旗遺風。這萬餘人被東北老百姓稱為鴨蛋兵,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