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小文跟我和奶奶睡,我們仨躺在床上搔胳肢窩,笑得很痛快。
“睡吧,早點歇息早點起。明朝天紫還得跟奶奶去割草呢。”
奶奶吹了燈,從纏著青藤的木窗裡瀉進的月光藍幽幽的,屋子裡飄著神奇的藍霧,彷彿是一片湖。屋外的蛤蟆鼓譟得歡,有兩隻螢火蟲在房間裡飛來飛去。奶奶給我們蓋好被,然後坐在床頭上輕輕搖著蒲扇。許是在想心事,扇子搖得有輕有重,涼風一忽兒大、一忽兒小地拂過面頰,又水似的流到我們伸出的腳丫上,愜意極了。
“月光好哩!唉。”
奶奶忽然喃喃地說。說罷,她抬起屁股往下蹭了蹭,半靠半仰地坐在床頭上,用她沙啞的嗓子哼開了歌子:
桃花紅,楊柳青。
兩眼淚淋淋……
奶奶的歌聲軟適、悲涼,每句的尾音都顫顫的,宛如受壓的花瓣,使人感到沉重,但不哀滯,聽後反覺像吃了顆橄欖,酸甜味兒一絲絲地沁出,融進人心裡,融進涼涼的空氣裡,也融進那藍幽幽的月光裡,一時間,便連面板下的草蓆和不知倦怠的螢火蟲,也彷彿變成了這歌聲的一部分,我漸漸地沉入了夢鄉。
半夜,我被尿憋醒,喊了兩句“奶”沒人應,我便摸黑走到外面去屙尿,很驚異地發現媽媽的房裡竟然亮著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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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1968》 第二部分(1)
搞什麼名堂呀!我剋制住恐懼,往亮光挨去。房門沒關緊,從那巴掌大的空隙裡,我看見了媽媽、梅姨。她們倆坐在床上,眼睛盯著我這邊的牆。那兒準是坐著別人。我走進去,果然發現莫叔叔坐在門邊上,旁邊還坐著頭髮蓬亂的麻子果。見我突然出現,媽媽和奶奶有些不高興,特別是奶奶,說我管多了閒事以後會變成只有三堆牛屎那麼高的矮腳妹。我不理她,挨著梅姨坐下,不多會兒又趴在了她腿上,這時我已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原來是玉嬌表姑失蹤了!難怪麻子果這會兒神態這麼恭敬,求人到底還是不同的。
“巴婆,平日裡玉嬌到你們家多,你講她會去哪裡?”
麻子果這話一出,奶奶不知為什麼皺起了眉尖。她搖頭說不太清楚,媽和梅姨也摸不著頭腦,麻子果有些著急地醒了醒鼻子。我好奇地想看她的哭像,不料卻捱了媽輕輕的一摑子。
“那得喊醒全村人去找哩。這麼晚,一個花朵樣的客女仔,容易出事的。”奶奶神情焦灼地說。
“不用喊,隊長家有鑼,敲幾下就把大家喊醒了。我來打鑼吧!”莫叔叔到底是男子人,想法就是不一樣。他說著站起來,麻子果也跟著起身,這邊喋喋地說著一些肉麻的感謝話。梅姨和莫叔叔對望了一眼,唇邊露出蔑視的神色。
“現今不是講客套的時候。找人要緊,玉嬌她爸是不是到下塅喊人去了?那我們就這樣好了,小莫到上塅找老泉,他跟福祥熟,問問他有沒有玉嬌的音訊。要是沒有,就請他和有寶幾個一起到這兒來,最好是帶上火把、銅鑼。雪姬和小梅,還有你。”奶奶指著麻子果,“把金龍、金嬌喊我這裡來,我幫你看著,你們到村頭屋角找尋一下。”
這時的奶奶儼然象一位指揮官。她果斷地分派著任務,大家點點頭,分頭行動去了。
“乖,好好帶著弟弟。”
媽走到巷子口了又返回來。她在我額上親了又親,小聲囑咐道。
“表姑會死嗎?”我怪耽心地問道。
“噓!”媽和奶奶不約而同地嘬口噓了起來。
表姑是三日以後,被幾十里路外的山坑村人送回家的。
原來,麻子果那天把她從曬場喊歸屋下並不僅僅是要表姑燒火做飯招待李廣林,而是花鼻公急著要和表姑攤牌。表姑做夢也沒想到她爹竟狠心把她嫁給廣林這個二流子。她自然不答應,在家裡又哭又鬧的,還當面罵廣林流氓。花鼻公生怕她得罪了廣林這棵大樹,更擔心他和廣林講好的一千二百塊錢彩禮會吹燈,便不由分說地暴打了表姑一頓。打表姑時麻子果和金龍也幫了手,廣林則坐在騰椅上抽菸,等花鼻公他們打累了,廣林才冷冷地問表姑福祥出不出得起同樣數目的禮金,玉嬌表姑情急之下竟點頭說可以,廣林的眼睛一下亮得跟盞一百瓦的電燈似的。
“哦,他哪來這麼多錢呀?”
廣林的麻臉在煙霧裡迷濛出幾許陰沉,表姑想了想,說了一個來源:“他借來的。”廣林又“哦”了一聲,抽幾口煙後突然斷言福祥是個打搶佬。
“曉得啵,大隊供銷社的出納前天被人搶了,搶走了一千五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