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會英語?”
“沒錯。”
“為什麼?”
“他國家的人不講印地語。”
“他們那裡不講印地語?”
“沒錯。”
“不講馬拉地語?不講印地語?”
“不講,只講英語。”
“天哪!可憐的蠢蛋。”
“是。”
“他年紀多大?”
“三十。”
“看起來不止。”
“他們都這樣,歐洲人看起來都比實際來得老、來得脾氣壞。白人就是這樣。”
“他結婚了?”
“沒有。”
“沒結婚?三十,還沒結婚?他有毛病?”
“他是歐洲人,他們有許多人老了才結婚。”
“真扯。”
“沒錯。”
“他幹哪一行?”
“教書。”
“教書好。”
“沒錯。”
“他爸媽還健在?”
“在。”
“在哪裡?”
“在他家鄉,紐西蘭。”
“他怎麼沒跟他們在一塊?”
“他出來旅行,看看全世界。”
“為什麼?”
“歐洲人就這樣,工作一陣子,然後四處旅行一陣子,一個人,沒有家人同行,直到老了為止,然後結婚,變得很認真。”
“真怪。”
“是啊!”
“他一定很孤單,沒有爸媽,沒有妻小。”
“是啊!但歐洲人不在乎。他們很有孤單的經驗。”
“他又高又壯。”
“是。”
“非常壯。”
“是。”
“千萬別餓著,要給他許多奶喝。”
“是。”
“牛奶。”
“是,是。”
“千萬別讓他學上不雅的字眼,別教他髒話。會有許多蠢蛋、壞蛋教他不該學的下流話,別讓他接觸那類混蛋。”
“我會的。”
“還有別讓人佔他便宜。他看起來不太聰明,看著他點。”
“他其實很聰明,但沒錯,我會看好他。”
經過這幾分鐘的對談,我們才能登上巴士出發,而巴士上其他乘客,對這番等待,都不以為意。司機和普拉巴克交談時,刻意放大音量,務必讓車內每個人都能聽到。事實上,巴士上路後,司機甚至想讓巴士外的人也分享這新奇的經驗。一發現路上有人行走,他即按喇叭吸引他們注意,以拇指作手勢,示意後車廂坐著外國人,且把車子放慢到龜速,讓每個行人把我打量個夠。
為了讓每個人分享這驚奇的新體驗,這趟原本只需一小時的車程花了將近兩小時,傍晚時我們抵達桑德村塵土飛揚的馬路。巴士呻吟般使勁加速離去,留下我們在無邊的寂靜裡,寂靜到拂過耳際的微風像沉睡小孩的低語。在巴士上的最後一個小時,我們經過無數玉米田和香蕉園,下車後,我們拖著沉重步伐走在泥土路上,兩旁是無止境的成排小米。小米株已差不多完全長大,高出人個頭許多,幾分鐘後我們走進厚牆林立的迷宮中。寬闊的天空縮小為藍色的弧形,前方和後方消融成綠與金黃的曲線,如拉下的布幕,將熱鬧的世界舞臺隔離在外。 電子書 分享網站
項塔蘭 第五章(7)
我滿腦子一直想著一些事,一直困擾著我,是某種我似乎早該知道或理解的東西。那念頭蟄伏著,困擾我大半個鐘頭,然後浮現我腦海。沒有電線杆。那大半個鐘頭裡,我沒見到任何電力標記,甚至遠方也都不見一根電線。
“你村子裡有電嗎?”
“哦,沒有。”普拉巴克咧嘴而笑。
“沒電?”
“沒有,完全沒有。”
我和他緘默不語有一陣子,我慢慢把視為不可或缺的電器,全在腦海裡關掉。沒有電燈、沒有電壺、沒有電視、沒有音響、沒有收音機、沒有音樂。我甚至沒帶隨身聽在身上,沒有音樂我怎麼活?
“沒有音樂我怎麼辦?”我問,意識到自己的口氣聽來可憐兮兮,但藏不住口氣裡失望的抱怨。
“音樂多的是,巴巴。”他答,狀甚高興。“我會唱歌,大家都會唱歌。我們會唱歌,唱歌,唱歌。”
“喔,這樣子,那我就放心了。”
“你也會唱的,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