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弱勢群體生活狀況的研究,希望他能提供給我智恩的資訊。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又裝出那種熱情有禮的態度,這對平時演慣戲的我來說毫不費力,因此院長雖然看上去一副精明的樣子,但也絲毫沒有對我的目的產生任何懷疑。交談過後,他向我指明瞭智恩所在的病房,便自顧自玩電腦遊戲去了。
玻璃洋蔥:普善成海(3)
依然是經過帶有隔夜飯菜和廁所氣味的走廊,在一扇門前停下,陽光從門內的視窗灑入,無數細小孱弱的細菌與灰塵在光束中慌亂地掙扎翻滾著。靠窗的某位老年人乾癟而皺縮,穿著白色的病服,彷彿一小塊年糕一樣軟塌塌地粘在躺椅上,智恩就在她的身邊沉默地攪拌一小碗菜粥。
大概是剁碎的青菜摻在稀粥中,遠遠望去只有一汪綠色的糊狀物。智恩胡亂攪上一下,心不在焉地送入老人口中。對方可能有些餓,非常努力地吞嚥著,眼珠卻彷彿不會動似的陷在渾濁的眼白中瞪視著眼前的女孩。大概吃得太快,而智恩又是如此機械地重複餵食這個動作,老人突然因為嗆到而劇烈地咳嗽起來,還沒咀嚼完全的稀粥混雜著痰液,噴濺得到處都是。智恩放下碗,慢慢擦掉濺落在手上的泥狀物,然後以一種略帶強硬的手勢取出了老人口中的假牙,此時,一些口水從忽然癟下去的下顎中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而老人的眼睛始終一動不動、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固定在她身上。
“你怎麼又來了?”原來她早就發現站在門口的我,卻沒有任何轉過頭跟我打招呼的意思。
“因為……有些調查需要……”面對她,我好像不太能發揮自己的戲劇才能,竟然有些吞吞吐吐。
這是一個陽光和煦的冬日午後,院子裡僅有的兩棵冬青和雪松看上去略顯寂寞地排列在一些,深淺不一的綠色在偶爾刮過的風中搖曳,居然有種久違的輕鬆感。為了不吵醒已經睡著的一群老人,我推著智恩來到庭園中央不知乾涸多久、積滿枯葉的噴水池邊,自己則盤腿坐在水池邊緣,體會著陽光滲在毛衣中的熱度。
說實話,她沒有拒絕我的提議我並不感到意外。也許是從第一次見面起我們對對方展露的就是毫不掩飾的厭倦眼神,那是同周遭充斥著的目的明確的表情截然不同的真實流露。我對她而言,大概只是種物體般的模糊存在,不吸引,不排斥。因此對於我這個陌生的同類,反而沒有戒備與敵視。
“調查我這樣的殘疾人為什麼要待在敬老院裡麼?”她看著空氣,接著我前面的發問自顧自說了起來。
“其實我並不是生來就是殘疾的。我待在這裡是我姐姐的意思。”
“你還有個姐姐?那麼父母那邊怎麼說呢?不是有專供殘疾人去的學校麼?”
“父母已經去世了。姐姐和姐夫沒有工作,他們現在住的房子其實是政府為保障貧困線下的市民而分配的廉租房。當時申請住房的時候,姐姐反覆強調還有一個妹妹要撫養,因為直系親屬是殘疾人的緣故,我們的房子比原來分配的面積要大很多。但是等到住房批下來之後,我就被姐姐送到了這家敬老院,姐姐和姐夫都要工作,根本沒時間照顧我,反而是敬老院的護養可能會更周到,所以……但是因為每年都不能交足額的護理費,所以院長要求我做一些清洗衣物或者喂老人飯菜之類不怎麼辛苦的事,以此來抵消一部分的費用。”
“那麼,為什麼那時不送去殘障學校?”我感到不大理解。
“正因為姐姐一力主張我得和他們一起住,住房才能批得下來,而且,去殘疾學校得住宿,學費更承擔不了。”
“不過現在也挺好,姐姐和姐夫每個月都會接我回去一次。晚飯總是很豐盛,小排湯啦紅燒鯽魚什麼的……”
“小恩,快點進來,三十二床要吃蘋果!”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玻璃洋蔥:普善成海(4)
智恩的話說到一半,病房視窗突然傳來一個尖利的人聲,簡直像砂紙刮擦著面板。透過窗子望去,房間裡站著一個穿著護工罩衫的中年男人。
談話戛然而止,智恩彷彿錄音機被突然關掉一樣,緩慢地搖著輪椅進入房間。不一會兒,她就出現在男人的邊上,接過刀和蘋果,削了起來。
此時已然接近黃昏,斜陽正緩慢沉落,一分鐘後就將被雪松最頂端的枝條刺穿。我看著刀刃均勻地掠過果實表皮,護工的手不知何時從智恩的頸後繞了過來,撥開她披散的長髮,緩慢地伸到她的衣領中,那一瞬間,女孩子鼻翼兩邊的神經抽搐了一下,不過很快,這種厭惡的表情便消失在百葉窗投下的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