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3 / 4)

小說:斷裂 作者:開蓋有獎

日子,除了咀嚼枯澀,還能奢望什麼呢?他點著香菸的時候,重重地嗆了一口,眼淚像注了水的氣球突然爆裂了,四下飛濺,同時飛濺出來的,還有清冷的涕液。

卞紹宗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吸菸,居然如此地狼狽不堪。

那晚,他整整吸了一盒煙。他終於在極度的睏倦中合上了眼睛,不是睡,而是被吸暈了。這麼拖下去,是不是最終要找一個村姑呢?他為這個問題大吃一驚。

第二天,九十里鋪逢集,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去趕集。不僅僅是提不起精神,主要是受不了山民的長吁短嘆:〃瞧瞧,他就是城裡來的卞老師,教書有一手呢,可是這世道,即便把咱山裡娃都培養成朝廷的狀元,沒錢,還不得回來種地,這城裡人還不是白露了一手。〃這話他不止聽了一次兩次,再聽,他的腦袋會炸裂的。

趕集是為了買菜、買醋和醬油。錯過集日,一個星期只能就鹹菜吃幹饅頭。這一週,他果然是在鹹菜就饅頭中悄然度過的。夜晚,路過學校的山民意外地發現,卞老師窗前的燈光再沒有亮過,大多數時候,只他一個人的窗子平靜而執拗地亮著,其他老師早就回家耕、種、碾、打,最後把疲憊的身子倚在婆姨的臂彎裡,乏牛一樣打呼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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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節:第七章:在權力的門口(1)

調動回城,簡直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是背叛。

不過他還真的想了,那是一種下意識的想。有次卞紹宗給一個在南方外資企業當中層管理的老同學的信中,有意無意地提到能否返回縣城的問題。

對方信中說:〃親愛的老同學,你又天真了,你也不想一想,響應號召去農村,後又出爾反爾返城,那不是自打嘴巴嗎?再說,你這樣的人返城,教育局也不會答應,人家會罵你披了英雄的外衣當狗熊,負面影響太大了。你目前擺脫困境的最好的選擇,就是扔了這碗飯,去南方給外企打工,當個自由人,誰也約束不了你的行為和選擇。〃

去南方給外企打工,他可真沒有想過,那不是他的追求和理想。

那麼,他的追求和理想是獻身偏遠地區農村教育事業嗎?卞紹宗本不想把自己獻身九十里鋪和崇高聯絡在一起,他始終覺得,崇高這個字眼太神聖、太遙遠、太精緻、太奢侈、太玲瓏,不能輕易借用的,但是,當一個當代有志青年拋去本應該得到的物質生活乃至美好的愛情,甘願到窮山溝裡貢獻自己的青春,這不是崇高又是什麼呢?滑稽的是,現實卻又容不得崇高,這樣下去,獻身可謂越〃陷〃越〃深〃,最後有可能落得死無葬身之地,屍骨無回。

他突然覺得這個問題嚴肅得讓他不寒而慄。

又一個清冷的鄉村之夜,像一個巨大的黑鍋倒扣下來了。卞紹宗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輾轉反側,都會有一種痛,好像渾身佈滿了尚未板結、癒合的傷疤,有傷疤必然會有傷口的,但這傷口看不見,摸不著,屬無口之傷,毫無懸念地、客觀地存在著,在心上,在肝上,在脾上,在所有地方。

第七章:在權力的門口

九十里鋪中學的男老師都是煙筒子,把清谷牌香菸吸得雲遮霧罩,還有的教師連消費清谷牌也覺著太奢侈,就用教案紙捲菸吸。山裡的農民迷信,老覺得夜裡鬼多,其實最多的鬼是九十里鋪中學的酒鬼和煙鬼。像茶一樣清苦的日子,劣質尼古丁使教師們疲憊的神志陡然增添了一絲快慰,這點快慰使教師們感到肩上有一種不輕的份量和負荷,感到了某種神聖、責任和使命。

有天晚上卞紹宗正在燈下備課,從窗子縫兒裡塞進來了一個小紙卷兒,他先是怔了一下,馬上判斷出極有可能是高三補習班的女生塞進來的。補習班的女生年齡都有些偏大,在農村早到了嫁娶的年齡,他已經收到五封女生的求愛信了。

開啟一看,果然是一位署名〃您的學生〃寫的紙條,內容卻與他的判斷南轅北轍,上面只有幾個字:〃您和我們一樣可憐。能走,您就趕緊走吧!〃

卞紹宗的大腦中陡然一片空白。〃可憐〃,這是個揪心的字眼。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這次竟然是學生提出來的。

卞紹宗臉上的表情基本上沒有發生大的變化,他已經能夠沉得住氣了,彷彿一個從風浪裡走過來的人。這些年,山區學生的命運的確很可憐,家長最怕的不是供孩子上學而省吃儉用,最怕的是學生領到考上大學、中專的通知書。考上了,就得先乖乖地繳上幾萬元錢,都是土裡刨食吃的,到哪尋幾萬元錢去?高廟村有個學生,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學,接到通知書的那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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