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部分(2 / 4)

小說:青白鹽 作者:九十八度

我的臉也刷地又紅了。她說這話時,我與杏娃媳婦秧歌的事情還沒有發生,我只是在路上碰見過她幾次,每一次她都說,蛋蛋,你為啥叫這麼寒磣的名字,老嫂子給你起一個好聽的名字,行不?我只搭理過她一次,我說,你才比我大了兩歲,就給我當老嫂子?她說,哪裡大兩歲,整整大一圈兒呢。這話我聽得懂,我就不再搭理她了。但,她搭理我。老遠看見我,她便把她胸前的那一對兒活物,抖擻得撲魯亂飛,我努力把眼睛瞥向一邊,結果倒成了努力朝那裡看。我痛恨我的沒出息。我以為葉兒乾媽說的是這事呢,就岔開話頭說,乾媽,哈娃在幹啥,我想去找他說說。她的眼淚刷地噴湧而出,她抽噎道,娃,你已經盡心了,各人有各人的命,隨他去吧。我說,我再說說看,興許還有希望。她擦了眼淚,搖搖頭說,他不在的,去他師傅家了,說是這個假期不回來了。葉兒乾媽一臉悽楚,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哈娃不願意上學了,他要當兵去。他拜了一個武術師傅,他要把身體練強壯了,秋季徵兵他就要報名的。

青白鹽 三十一(2)

在爺爺死後的第三年,那個秋天的一個星期天,我正好在家,村裡突然來了五個外地人,三男兩女,一個風韻襲人的中年婦女,一個月容花貌的妙齡少女,一個濃眉大眼的小夥子,另兩個,都是中年男人。我聽得出是東北口音,因為我的一個老師是東北人。他們找趙五能。有人將這撥人帶進了飼養場,中年婦女和男女青年一見趙五能,顧不得他的一身塵埃,撲上去抱頭大哭。男女青年竟然是趙五能的兒女。他們是一家人。等哭夠了,一箇中年男人從懷裡掏出一張蓋有公章的紙,當眾宣讀了一遍。原來是關於趙五能的平反決定。我當時被驚得屁滾尿流,這個拐裡拐拉喂牲口的人,居然曾經是東北一個城市的副市長,在東北和朝鮮都受過重傷,立過軍功的。我看了一眼趙五能,他也正好把目光投了過來,我忙低下頭,不由自主又把目光向他投去,他向我招招手,我心裡不想過去,雙腳卻向他邁去了。他一手按了我的頭頂,輕聲說:娃,你已經長大了,再不敢胡鬧了。你是一個聰明娃,好好讀書。我無言以對,只是點點頭。他微微一笑說,你怎麼不叫我一聲大大?我嘴唇動了動,終於沒有叫出來。我不是那種順風而呼逆風避易的牆頭草,我無法改變我自己。他一手摩挲我的頭頂,輕聲說:不願叫也罷。娃,你是一個有主張的男人,認準了的事情就去做。村裡老老少少幾乎都湧來了,趙五能目無表情,只和葉兒乾媽悄聲說了幾句話,當天,便隨這一撥人走了。

不說這些婆婆媽媽的事了。

我說過,我對我將在西峰上學,落腳於西峰,是有預感的,只是沒有預感到,我會在西峰生活十八年,把青春年華都撂在老祖先輝煌過、落魄過的地方。我不知道是老祖先欠我的,還是我欠老祖先的,或者,究竟是馬家欠西峰的,還是西峰欠馬家的,反正我把青春年華全撂到西峰了。當我於三十四歲那年,舉家逃離西峰,出了那個天高地闊的地界,回頭張望時,我發覺我已千瘡百孔體無完膚。這個時候,我幾乎一下子明白了,當年雖然鹽業經營遭受劇創,仍然擁有數千畝平原肥田沃土的馬正天,為何會毅然離開家園,隱居於那個與世隔絕的員外村了。我也由此知道了,我的爺爺馬登月身為一個時代相當稀缺的人才,為何甘於墮落,為何如此心灰意冷,把自己完全置於無所作為的境地。哀莫大於心死,痛莫過於傷情,看透世情冷透心,識破人心驚破膽,我們都是被人剁碎了心的人。

離開西峰後,忍不住時常回頭看西峰,看自己走過的路,看曾經與自己有關的人。在一個夜晚,我突然發現,我已經患上了家族心灰意冷病,病勢來得如此洶湧,一下子將我全部籠罩了。我變得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財富,社會地位,名利,他人的評價,還有女人,還有外界的一切事物,外界的一切人。我只想關緊房門讀書,我一直嫌房門關不大緊,我不想讓一絲風,一絲細小的聲音傳進來。我讀書也沒什麼明確的目標,不為了人人都為之折腰獻身的職稱,或者學而優則仕之類,對此生存的必須頭銜不上心倒還罷了,要命的是,別說讓我去卑詞下禮申請,去蠅營狗苟走門子了,我聽見這些名號,心裡泛上的竟然是噁心,因為我太熟悉其中的貓膩了。對於有些我看著他們的腳步邁上這個臺階的人來說,一頂頂本該光華四射的頭銜,除了能夠證明誰比誰更無恥,更無聊,更無賴,離學問更遠,喪德行更徹底,頭銜本該證明的東西,一樣也證明不了。一切原本高尚高貴的東西,都被人用褲帶當皮鞭,毫不通融地,一一趕到了它們的反面。我的閉門苦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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