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順宣佈易幟當天,一部清軍譁變,除了在城外大肆洗劫之外,少數亂兵還衝進城,在這繁華的八店街上抄掠,雖然很快就被城內駐軍擊退,但街面上的商號也遭了兵燹,當鋪、古董行損失慘重,就連大清銀行也被亂兵放了把火,燒光了全部帳目,讓本地儲戶血本無歸,至於那些存款是否還在銀行之中,卻是誰也說不清楚,甚至這把火到底是哪一方放的,也是眾說紛紜。
雖然亂兵早已撤離,但這八店街上仍是冷冷清清,遠不及火神廟裡熱鬧,大大小小的商號都是大門緊閉,正在忙著清點兵燹中的損失,至於開張營業的事情,暫時還顧不過來。
只有大清銀行的那間分行有些特別,雖然正門沒開,但後門卻開門迎客,門邊都站著荷槍實彈計程車兵,那塊“大清銀行”的牌匾則被人摘了下來,放在路邊砸了個稀爛。
這副架勢顯然不是在營業,即使想營業也營不了,帳目都還沒清點清楚,怎麼可能營業?之所以開著後門,只不過是為了召開一場會議,銀行後頭有座大禮堂,可容四五百人,亂兵放的那把火也沒波及那間禮堂,因此,這裡就成了共和軍“鹽政善後會議”的召開地點,一場決定中國鹽業前途、鹽商命運的大會就在這裡舉行。
主持會議的是共和軍總司令趙北,列席會議的除了富順的鹽商之外,還有來自於榮縣的鹽商代表、地方名士,另外還有一些川南的重量級軍政人士,像榮縣的王子驤、仁壽的秦省三、威遠的楊紹南和甘東山,這些趁亂而起的民軍首領哪一個不是威名赫赫的江湖大佬?就連遠在邛州的周鴻勳也千里迢迢帶著袍哥隊伍趕到了富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這裡的井鹽!
共和軍西征之後,川南雖有清軍重兵彈壓,但無奈地方糜爛已久,會黨橫行,清軍雖疲於奔命,但各地“民軍”仍是一個勁兒的冒著頭,同盟會策動的川南起義雖然失敗,但是卻進一步削弱了官府在偏遠地區的統治力量,有利於地方豪傑的崛起,這王子驤、周鴻勳等人就是那個時候崛起於草莽的,仗著手下有那麼千把號弟兄,豎起旗子就造反,佔著山頭敢稱王,紛紛粉墨登場,當起了川南的地頭蛇,富榮場的清軍反正之後,這些江湖好漢就扛起革命的紅旗,離開了山寨,帶著隊伍開到了富順,也想分一杯羹,但沒等這些雜牌隊伍進城,正牌的革命軍就到了富順縣。
雖說“強龍難壓地頭蛇”,可如果地頭蛇遇到了蠻不講理、實力強橫的強龍卻也只能甘拜下風,在共和軍面前,無論是王子驤還是周鴻勳,那都是上不了檯面的小角色,論兵他們不及共和軍多,論槍他們不及共和軍利,又有什麼資格跟共和軍爭?再加上一個“川南鎮守使”田振邦從中使壞,共和軍沒把他們這些地頭蛇消滅已經是高抬貴手了。
說起田振邦,那也是個人物,重慶舉義,他算是為共和軍的西征大業立下大功,為了酬功,總司令保舉他做了“川南鎮守使”,將敘州、瀘州、寧遠、敘永這三府一廳的川南地盤劃給了他田某人管轄,這塊地盤也就成了他田某人的禁臠,雖說與總司令約定在先,鹽稅、鹽業輪不到他田振邦揩油,可這些地方的田賦、厘金卻都歸田振邦打理,如此財源,田振邦怎肯甘心讓他人分潤?為了實現“川南王”的理想,下濫藥、使壞水、進讒言,什麼手段田振邦都試過了,如果不是有總司令的嚴令,恐怕田振邦早就與那幫地頭蛇開戰了。
田鎮守使打得是什麼主意,趙北心裡一清二楚,田振邦是想做實實在在的“川南王”啊,但總司令偏偏不想讓他得逞。
平衡,一切為了平衡!為政之道就講究這“平衡”二字,現在就滅了田振邦,無益於趙北的信譽,但如果幫著田振邦滅了王子驤、周鴻勳等人,卻也無助於牽制田振邦,所以嘛,這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和稀泥,讓這幫地頭蛇互相牽制、互相監視,如此,方可保證共和軍在川南的話語權。所以,此次“鹽政善後會議”並不僅僅是為了鹽政改革,而且也是為了安排這些地頭蛇的出路,平衡他們的勢力,為總司令主政全川保駕護航。
田振邦要做實實在在的川南王,王子驤、周鴻勳也要在這川南一帶刮刮地皮,雙方立場都很堅決,利益面前誰肯退讓?要想調和他們之間的矛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得總司令一錘定音。
如果從趙北抵達富順縣那一天算起,這位總司令已經在本埠呆了整整兩天半,可在這兩天半的時間裡,富順鹽商和軍政要員沒有一個人看見過這位共和軍的首腦人物,就連精心準備的接風宴也是藍天蔚、傅華封代為出席的,誰也不知道趙總司令到那裡去了,可偏偏從鎮守使田振邦的嘴裡傳出風聲,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