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軍方面打算整頓鹽政,重新整理鹽業。
可具體怎麼整頓、怎麼重新整理,卻沒一個人知道,藍天蔚、傅華封都是守口如瓶,田振邦剛剛從成都趕到富順,而且一介武夫,除了銀子什麼也不懂,結果這兩天下來,所有的鹽商無論產業大小,均是戰戰兢兢,現在都知道已經改朝換代了,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坐江山的換了人,連大臣都能換,何況小小鹽商?
鹽商,中國古代商人中的翹楚,憑藉著特殊地位不僅為自己攫取了大量財富,同時也與官場保持著千絲萬縷的聯絡,要想扳倒一個鹽商,那需要動用足夠的力量。鹽政,不是那麼容易整頓的,至少在承平年間如此。
前清時候的鹽政講究八個字:裕課、恤商、利民、杜私。裕課,是指最大限度榨取鹽稅,充裕國庫;恤商,是指減輕鹽商負擔,避免涸澤而漁;利民,是說降低鹽價,擴大引岸,不使百姓受淡食之虞;杜私,是說盡力杜絕私鹽販賣,維持鹽稅收入。
這八字真言看上去冠冕堂皇,值得山呼“吾皇聖明”,但實際上卻全不是那麼回事兒,從清初開始,這鹽政就一路磕磕絆絆,就沒有走得順暢的時候,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那“八字真言”之間根本就是互相矛盾的,裕課就意味著要加大對鹽商的壓榨,鹽商都不是傻子,自然不會自己承擔這苛重的賦稅,自然會放棄那些遙遠而又毫無利潤可得的引岸,還必須想盡辦法將私鹽變成官鹽,以降低成本,如此一來,就造成了兩個直接後果:其一,偏遠地區的百姓無法吃到官鹽,或根本吃不起鹽;其二,大量鹽稅流失,或變成了鹽商的豪宅、戲班,或進入了鹽官、稅吏的口袋,朝廷收入自然而然的降低了。
當然,清朝統治者不是沒有考慮過對鹽政實施改革,從立國之初起,皇帝們就一直盯著那鹽稅,底下的那幫能臣也沒少出好主意,只是由於種種原因,一直沒敢動手而已,所以,鹽商得以繼續維持著他們的特權,不過這個特權的享受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用一句官場上的話來說,鹽商就是朝廷養的“肥豬”。
皇帝之所以願意維持鹽商的特殊地位,純粹就是在養肥豬,什麼時候缺銀子了,什麼時候就殺豬,而鹽商數量有限,這就決定了殺豬程式的簡便,有幾口豬,每一口豬有多肥,這些細節官府都一清二楚,按圖索驥,沒一個能跑得了。沒辦法,古代中國商業、貨幣的流動性太差,只有財大氣粗的鹽商才有足夠的現金供官府勒索,其他的商人根本沒有這種實力,南方的行商雖有這種經濟實力,但現金不足,也不是旱澇保收的行業。
只有鹽商才是肥豬,宰起來痛快,作為交換,朝廷也就給予這些鹽商特殊照顧,甚至可以為鹽商子弟的科舉應試提供種種便利。
清初的鹽法是綱商引岸制,是直接繼承的明代鹽法,這一制度在明代就已暴露出許多弊端,明末就已出現了改革鹽法的呼聲,只是由於明王朝的迅速覆滅而終未施行,到了清代康熙、雍正年間,鹽法敗壞已極,嚴重影響了朝廷的財政收入,雍正皇帝不得不採取措施對鹽政進行小範圍修整,敲敲打打,勉強應付,自那之後,每一個新繼位的皇帝都曾試圖對鹽政進行徹底整頓,就場徵稅、民運民銷……諸多改革措施一一出籠,直到道光年間,終於出現了“票鹽法”,從根本上解決了綱商引岸制的缺陷,但不等進一步推廣,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戰爭先後爆發,為了解決軍費問題,曾國藩、李鴻章等人又對鹽政指手畫腳,採取了寓綱法於票法的迴圈票法,等於是又退回了綱商引岸制,從此之後,清朝的鹽政就再無回天之力,一直到清朝覆滅,這綱商引岸制也沒廢除。
如果從明代算起的話,這一古老的鹽政制度已施行了五百年。
曾有歷史學家評論說“古代中國是個保溫瓶”,鹽政制度或許可以為這句話做個完美的註腳。
第215章 養肥豬與殺肥豬(下)
不過話又說回來,清廷不是不想改良鹽政,而是瞻前顧後,無法下定決心。
鹽政改革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那普普通通的食鹽牽扯著太多的利益團體,鹽商只是一個明面上的,藏在鹽商背後的則是那數不清、理不明的利益鏈條,官僚、貴戚、宗族、廩生、皇族,甚至就連那鹽灘、井灶上的鹽工,也都算作這個利益鏈條上的一分子,要想徹底解決綱商引岸制的缺陷,就必須對這整個利益蛋糕進行重新分配,如果沒有足夠的勇氣和自信,鹽法是變無可變。
承平之世講究得就是一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鹽商利益集團擔心失去這塊巨大的食鹽蛋糕,皇帝則擔心觸動不該觸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