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起那條規則,該讓它們把血吸個飽,自行離開。他說,飛機旋轉而下,不過他還是設法在樹梢那麼高的空中使它平飛下來,慢慢墜毀。他甦醒過來以後,找路穿過叢林到了一個河床旁邊,然後順著河床趔趔趄趄地走了兩天,才遇見了村民。
“按實在說,我還是相當幸運的,”他對帕米拉說。他躺在醫院病床上,扎著繃帶,蒼白帶笑的臉龐由於水蛭咬的創傷而腫了起來,沒有血色得叫人害怕。“人家說過,眼鏡蛇專門咬頭。它們本來可以吃我腦袋的;誰也不會比它們更聰明點兒。它們可真大發慈悲。說實話,親愛的,要是我從此再也看不見另一棵樹的話,我也並不在意。”
她每天都在他的床邊呆上幾小時。他情緒很低,動人心絃地依靠她來給予愛護和鼓勵。以前,他們脈脈含情地很親近,可是這時候,他們似乎當真結婚了。在乘飛機由新德里飛往倫敦的途中,帕米拉終於相當絕望地寫了一封信給帕格。勃納一沃克在醫院裡住了兩星期後,不顧他的意願被送回國去進一步治療。她把發生的事情詳細敘述了一遍,說明自己遲遲才寫覆信的原因,然後說:現在,帕格,來談談你的結婚提議。我用雙手摟住你的脖子,向你祝福。我覺得很難寫下去,可是事實是,我們不能這樣。鄧肯正病得厲害。我不能拋棄他。我非常喜歡他,欽佩他,愛他。他是一個極好的人。我從來沒向他——或是向你——假裝說,我對他感到使你我難捨難分的那種奇怪的愛情。但是我這就準備拋開熱情,認為它是沒有好處的。我在這方面的運氣很不好!
他也從來沒裝過假。起初,他向我求婚時,我問他:“你幹嘛要我呢,鄧肯?”他帶著那種害羞而難以捉摸的微笑回答說,“因為你正好配我。”
親愛的,我實在不十分相信你的信。不要跟我生氣。我只知道羅達還沒獲得她那個新人。在他領著她走進一座教堂以前。她還不會就此結束。意外的事情很多!別人的不可獲得的妻子和自己的未來的配偶,在一個面臨正式結婚的老單身漢眼裡,可能大不相同。
你隨時都樂意收回羅達,實際上我也覺得你應該如此。這決不能責怪你。我沒法給你一個華倫(接受教會的教育,我倒不在意,你這親愛的人兒,不過——);再說;不管是什麼把我們結合在一起,反正不會象你和羅達之間有那麼千絲萬縷的對往事的回憶。
我細看了一遍這些潦潦草草匆促寫成的段落,覺得很難相信我的熱淚盈眶的眼睛。
我愛你,這你知道。我將永遠愛你。我從來沒認識一個象你這樣的人。不要停止愛我。是命運使這整個事情不能實現:時間不好,運氣“不好,再加上橫加干擾的種種束縛。不過這件事卻是美好的。等這場該死的戰爭結束以後,讓我們繼續是好朋友。要是羅達當真嫁了那個人,那麼找一個會使你幸福的美國美人兒。親愛的,你的國家裡美人兒非常多,就象六月間一片草場上的雛菊那樣。你只是從來沒四下看看罷了。現在,你可以看看啦。但永遠不要忘了你的可憐的親愛的帕米拉
第七十八章
一個猶太人的旅程(摘自埃倫。傑斯特羅的手稿)
一九四四年四月二十二日。
娜塔麗去參加猶太復國主義者的一次秘密會議,我在等她回來。這是春天一個涼爽的夜晚,等待、擔憂。就在昨天,美化運動的工作人員在我們的窗臺上放了幾匣天竺葵,芬芳的香味從視窗的這些花匣那兒飄進房來。我認為她正一步步走進嚴重的險境裡去。雖然會惹起一場我沒氣力應付的吵鬧,可我還是打算等她回來後就跟她把問題談清楚。
從我上次寫日記以後,又過了多少日子啦?我自己也不知道。最後的幾頁早已藏了起來。美化運動的工作在圖書館和委員會里多少把我累垮了。還有,在我發表關於《伊利亞特》的演說以後,班瑞爾竟然使人驚愕地出現。這是一件很難記載的事,因此我就拖延下來,拖延下來,讓日子一天天過去。現在,我要把它補上。我已經準備好明天要教的一節猶太教法典。這是剩下來的消磨時間的最好辦法。在她回來以前,我不睡覺。
班瑞爾那天晚上從黑暗中走來,使我大吃一驚。多麼怪誕可怕的一次會面啊!我已經將近五十年沒看到他了。 啊呀,時光造成了多大的變化啊!那個紅臉蛋、胖呼呼的小夥子,變成了一個神色嚴厲、年近衰老的男子,生著濃密的灰髮,寬大、突出的下巴,蹩起的濃眉,修剃於淨的臉上還有些很深的皺紋。他的笑容裡有一絲幽靈般親切的意味,只此而已。他衣衫襤樓,破羊皮襖上帶有一枚黃星標誌作為掩護,看上去比較象波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