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護士,除了執行醫囑,實在是沒法超越這個權力的。
“……這個……”她繼續沉吟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卜繡文在談判桌上練出的察言觀色的本領,已入化境,雖然此刻大腦眩暈,還是判斷不爽。知道薄護士正在猶豫,心想一定不能讓她把這扇門關了。一定要趁她心思未定的時刻,把自己的一隻腳插進門縫,這樣才有希望。
她在一張病臉上,極力露出和顏悅色,說:“我是在這裡住院,並不是在這裡坐監,您說是不是啊?”
待薄護士不得不點點頭之後,她接著說:“所以我是一個自由的人。別說我只是想去看一看我的女兒,就是我一去不回來,醫生也是沒有辦法的。對不對?”
薄護士點了點頭。她知道這是實際情況,醫院裡有時會在病歷上註明:“該病人自動出院”,就是指的病人自己決定不治了,揚長而去,醫院的確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當然了,也不必負責任。
看到薄護士有些擔憂的神情,卜繡文馬上安定她說:“我當然不會那樣了。”她困難地舔舔嘴唇,好像那裡沾著藥物的粉末。“但我實在是太想我的女兒了,要是不見她一面,我就六神無主,有一種世界末日的感覺……真的,我很怕。求求您了,讓我到她的病房去看一眼,只一眼,我什麼都不會對她說。也不會讓她看見我……只要能看她一眼,我就死而無憾了……”
大滴大滴的淚珠沿著卜繡文鐵青的臉頰下滑,把她的衣領都打溼了。“求求您了……”卜繡文扯著薄護士的白衣袖子,好像幼兒園裡一個向阿姨要糖果的小朋友。
薄護土的自尊心,獲得了充分滿足。這個驕傲的女人,終於匍匐在自己的腳下。滿足之後,女人天生的同情心很快佔了上風,她開始真心想幫助這個哭泣的女人。再說啦,病人這樣不安寧,與病情也是極不相宜的。心病還得心藥醫,也許帶她看看女兒,心情穩定了,她的身體狀況也就好轉,魏醫生用了那麼多的藥,未能解決的問題,倒叫自己給治好了,魏醫生沒準會誇自己呢!
這樣想著,薄護土就說:“好了好了,夫人,快擦乾了眼淚。您的身子這樣重了,實在是禁不得折騰。今天我就斗膽做一回主,陪您回咱們的老醫院,看著早早。不過,路上一定要小心,不要動了胎氣。”
“好好。我什麼都聽您的。”卜繡文感激涕零。
二人緩緩地走出玲瓏居,坐上車,急馳而去。
卜繡文身孕已重。又是冬季了。乾枯的樹葉在瑟瑟寒風中發出嗚咽般的抖動聲。
卜繡文身著羊絨大衣,顯得十分臃腫。頭上裹著厚厚的披肩,只露出兩隻大而黑的眼睛,激動地望著車窗外逝過的景色。
到了回春醫院,血液病房熟識的護士,漠然地看了一眼卜繡文,全然認不出她了。只同薄香萍打招呼:“嘿?好久沒看到你了,聽說你在外邊服侍一個特殊的病人,一定很輕鬆吧?做家庭護士是很佔便宜的,活兒不累。人家還會很感謝,時常送你小東小西的,積少成多,也是一份收益。看來還是魏醫生偏心你啊,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也要人家分攤才對。”
薄香萍說:“少嚼舌。我才不是魏醫生挑去的,是鍾先生親自點的。哎,求你一事,”薄護士用手一指,“這是夏早早的一個遠方親戚,剛從國外回來。馬上又要到外地去。趁換乘飛機的間隙;來看看夏早早,我知道現在不是探視時間,還請你高抬貴手,通融一下。”
那護士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用不著客氣。你們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去看看那孩子幹什麼呢。”說著,走出護士室。
卜繡文感到自己的心劇烈跳動。她想。就要看到自己心肝寶貝的孩子了,啊!這並不太難啊,自己以前怎麼就沒想到!不知孩子是睡還是醒?當然是醒著最好了,她可以叫薄護士同孩子說話,自己躲在外面聽……又一想,不不,還是睡著了好。不要打攪了孩子的夢,讓她睡一個好覺吧……
正想著,那護土走了回來說:“夏早早已經睡著了。這孩子近來的情形不穩定,你們就在一旁看看就是了,千萬不要把她驚醒。”
卜繡文把頭點得像雞啄米。
薄護士說:“瞧你千囑咐萬叮嚀的,好像我也成了外人。你就放心好了!連我還信不過?”
卜繡文和薄香萍在病房長長的甬道里,緩緩地走。
夜已經深了,各房的病人都已熄了燈睡下,肅穆的黑暗籠罩著病區,只有走廊裡的夜燈悽清地亮著,像是一條生命的航道。
自打家中鉅變,一是為了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