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來看女兒。
魏醫生就像一個知道野獸何時喝水的獵人,準時來查房。於是他就會“碰巧”遇到卜繡文。他們就會海闊天空地聊天,逗得夏早早咯咯直笑。別看卜繡文在其他場合精明潑辣得像獵豹,在女兒面前,她總是作出快樂的樣子,有的時候和夏早早笑得抱成一團,真像是一對姐妹呢。
每逢這時,魏曉日會看得走神,心想這個女人年輕的時候,小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呢?一定和夏早早長得一模一樣吧?
當然這句話有語法錯誤,應該是夏早早和她母親小的時候長得一模一樣。但魏醫生不想換過來說。對他來說,媽媽比女兒更重要。當然,卜繡文的年紀已經不輕,魏曉日覺得年紀這東西很奇怪,雙面劍。讓一些女人變得像不忍睹,讓另一些女人熠熠生輝。
年紀不是最重要的,氣質更甚。醫院是年輕女人成堆的地方,魏曉日自認為對女人的鑑賞力,屬於上乘。女人應該像寒冷的空氣,給人以新鮮振作之感。現在到處都是甜膩膩像奶油一樣的女人,溫柔得令人窒息。或者是酸得讓人牙痛和倒吸冷氣的女人。他喜歡冰雪一樣寧靜和鎮定的女人。
魏醫生有時覺得自己很唐突。他還從來沒有對一個病人的家屬產生過這種莫名其妙的好感,自己是否在趁人之危?心中忐忑。幾次下決心洗心革面,對卜繡文如對其他家屬一般一視同仁。有一兩個星期,他管住了自己,在卜繡文來探視的時間,強迫自己不去查夏早早的床。但同卜繡文相見後那種清冷乾淨的生動感,又誘惑著他,在下一個星期,反倒使他更早地去了早早的病房。
好在沒有人會知道這種異常。魏醫生莞爾一笑,對自己這樣說。是啊,醫院的生活需要調劑,醫生的色彩不能總是白色啊。
自己說服了自己,拋卻負擔,他到夏早早病房來的更勤了。
卜繡文並不是木頭,她早已看出魏醫生對自己有著非同尋常的好感。
最初,她嚇了一跳,懷疑自己過於敏感,想入非非。但她不斷看到魏曉日表示熱情的目光和表情,她獨自悽慘地苦笑了一下。在這種悲涼的境地裡,自己還對男人有吸引力嗎?特別是這樣一個優秀年輕的男人?如果不是自己出了問題,那一定是他出了問題。
卜繡文知道自己屬於那種年輕時不算特別美麗,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內在氣質高雅的女人。她以前是很為自己這點優勢自豪的,自打女兒一病,她已完全不重視自己的容貌了。
她除了感覺自己是個母親,已經忘記自己還是個女人了。甚至和丈夫的夫妻生活,也已減少到極點。她當然還打扮自己,但那完全是工作的需要,賺錢的需要,沒有人願意同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談生意。她機械地穿戴華美的衣服,那只是包裝。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難道自己在悲哀中,還誘惑了這個比自己年齡還小的醫生嗎?
卜繡文捫心自問。
沒有啊。
她甚至沒有把他看成是一個男人,就是說,如果他是一個女醫生,她對他說的所有的話,都依舊會那樣說。他在她的眼中是抽象的,是一件高高懸掛的空洞的白衣。現在,這件白衣向她發出動人的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黑眼珠像苦杏仁一般發著柔和的光,並有瑩瑩的水汽浮動其上。
這件事對她意味著什麼?
平心而論,魏醫生是一個非常負責的醫生。他對早早病情的診斷和治療方案的確定,都顯出功底的深厚和態度的勤勉。早早能遇上這樣一位熱忱的醫生,也是她不幸中的幸運。
卜繡文從心裡感謝魏曉日醫生。
今後女兒的命,就像一根紅絲繩,系在魏醫生頎長白皙的手指上。一個醫生半心半意地給病人治病和全心全意治病,差別大了。就像在生意場上要準確地把握時機,卜繡文判斷出魏醫生對自己的熱情,是一個契機。她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她應該好好回報魏醫生,無論從情從理,都會對她的女兒有好處。所以,卜繡文儘量準時到醫院來。最主要的當然是見女兒,同時也是不讓魏醫生失望。
今天她沒來。
魏曉日心神不寧。他拿起夏早早最近的化驗單,情形還好,沒有什麼理由把女孩的媽媽特地召到醫院來。魏晚日想,要是夏早早的病情突然出現異狀,他就有藉口見到她媽媽了。想到這裡,他連連罵自己該死。竟要拿那個女孩的生命作籌碼,只為一見她的母親。他這才更深刻地發覺,自己平時總去關照早早,其實他喜愛的是女孩的母親。對女孩,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想到這裡,他很覺得自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