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曰:“夏天送開水,真他娘該死的開水!”)進得屋來,就坐在床上不走,對該作家百般挑逗,該作家心猿意馬,以為飛來豔福。一個月後,房東把他叫到跟前,先臭罵了一頓(那滋味似乎不太好受),然後想出兩條路,恁他選擇,一是他迎娶養女,一是他去吃官司坐牢。該作家當然不願意吃官司坐牢,只好迎娶,弄得一輩子窩窩囊囊,潦倒而終。
然而,這種下焉者的女人能幸福歟?天下事沒有絕對的,我想當然也有非常幸福的,但如果遇到的男人是一個有個性的人物,恐怕她就有天大的本領,都幸福不起來。七八年前車啟亮先生槍擊其妻,有一句話可供三思,他曰:“我們認識了只三天便發生關係。”蓋對她心存輕視久矣,只認識了三天便和男人上床,雖然該男人以後成了丈夫,但這不是丈夫不丈夫問題,而是氣質高貴不高貴問題,而是對貞操重視不重視問題,如果婚後安分守己,倒還罷了,如果婚後仍跟其它男人交往頻繁,做丈夫的想起當初的傑作,怎能不心跳如搗,疑心有頂綠帽子飛到頭上來耶?即令他沒有手槍,也將動刀子矣。即令不動刀子,她也沒有和男人交往鬼混,一旦吵架,或到了她抓不住他的那一天,他攻擊她是賤貨,辱之用之,她除了哭哭啼啼外,還有啥法?
庸俗是致命傷
巧婦嫁了拙夫,真是人間最大的不公平,人人見了都要跺腳,蓋深惜之也。像《斷腸詩詞》的作者朱淑貞女士,以一代才女,竟嫁了個不識之無的莊稼漢,死後她的丈夫把她的詩稿詞草,一把火燒掉,其愚如豬,雖把他碎屍萬段,不能消心頭之恨。跟那種男人同床共枕,簡直是奇恥大辱——我在這裡宣告,不是說“莊稼漢”便很低階,柏楊先生尚不致如此混蛋,去輕蔑任何一個正當行業;此地所指的莊稼漢,指的是那種僵化了的頑固品質,便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有些照樣也是一堆牛糞也。
抗戰之前,我有一個朋友,在某中學堂當教習,和一女學生談起戀愛,女學生的家庭當然反對,她乃棄家棄學,跟老師私奔。此女之美,自用不著說,而她之慧,更無一復加。她最喜歡看小說,有時且也寫稿,房間之中,四壁皆書也,丈夫大概是學理工的或其它什麼的,對文學毫無興趣,屢次提出異議無效,有一天,趁她外出,竟把她寫的手稿,一把火燒掉。
這種舉動如果發生柏楊夫人身上,頂多大吵大鬧,打碎幾塊窗玻璃而已,想不到那位嬌妻一舉驚人,她回來一看如此,一語不發,檢點東西,拔腿而去,寄住在一親戚家中,努力用功,暑假後考入交通大學。朋友對她固一往情深,左打聽右打聽,好容易打聽出來,總算把她找到,涕泣悔過,而她不理也。拖到最後,他在校門口徘徊終日,見她偕同學出來,上前跪哭求恕,她昂然而過,仍不理也。該朋友悲悲悽悽前來向我請教,恭聆他的敘述後,想了半天,發現惟一解決之道是他買包巴拉松灌到自己尊肚裡。
急定終身,便有這種毛病,那位女學生乃了不起之輩,一經發現錯誤,立即回頭,局外人固可以說:把手稿燒了有啥嚴重,何至鬧得如此之大。這跟刑場觀眾的嘴一樣:“砍了頭有啥嚴重,何必淚流滿面?”婚姻之妙,便妙在此,所有的怨偶,其錐心痛苦,都不在大原則上,而在小節目上。當朱淑貞女士靈感泉湧,寫成一詩之時,其夫如放下鋤頭,磨鬢以觀,抱之一吻,讚美鼓勵,恐怕臭汗也會變成香的。我想那個蠢貨,準是倒頭便睡,看她挑燈苦思,還吼她不知省油也。如果竟有人認為這也可以忍耐,他照樣也是一個蠢貨。我的朋友焚稿之舉,說它不嚴重,當然不嚴重,柏楊夫人識字不多,也曾把柏楊先生寫的稿用來生爐子引火,並未出事。不過說它嚴重,使足可以破壞婚姻,因它顯示出來一個基本問題,那就是“俗”。蓋啥痛苦都能忍耐,連苦刑拷打都能忍耐,我曾看到拔犯人指甲者,嗚呼,那種酷刑,想起來都會發抖,而該強盜仍談笑風生。天下只有一種東西不能忍耐,那就是“俗”焉,故世有“俗不可耐”成語。我不知道讀者先生中有沒有俗氣沖天的朋友,有時候那股俗勁,能教人恨不得手執鋼刀,照他脖子上喀叉一聲。
俗者,境界太低也。跟知識程度無關,再大的學問,該俗還是俗,我曾聽到兩個故事,都是女主角玉口親講的。一位是女作家,她的丈夫在某大學堂教書,教最時髦的理工,有科學腦筋,亦有科學聲譽,有一年八月十五,中秋之日,她要丈夫同至院中賞月,教習當然順從,可是心中卻怎麼都想不通月有啥可賞的,女作家正對月遐思,她想如果丈夫能適時的輕擁其臂,閒話當年,呷一口香茗,說一聲我愛你,該多麼詩情畫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