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絕不提北平往事。女主角從此不再言笑,不再關心丈夫兒女,整天對空痴坐,想前想後,無法安排,就在一個月白風清之夜,買了一條麻繩,丟下二子一女,和睹狀後神經失常的丈夫,自縊在她那全家僅一間房子的門框之上。
柏楊先生對該婦女同胞,毫無責備之意,身處那種只有小說上才有的奇境,任何人都會彷徨失措。但假如當初不是她如此急急摘之,可能其悔恨之情,不致如此嚴重。蓋形勢所造成的悲劇,較之因自己錯誤所造成的悲劇,其痛苦要少也。這個故事是真實的,男主角和其子女們仍在臺灣,未便舉其姓名,但他的同學朋友甚多,多打聽幾次,可獲其詳也。
不過,一般女人對這種急急摘之所產生的不如意後果,多半另有解決之道,該女主角如果一開始就拒絕和男友再行來往,耳不聽則心不亂,眼不見則心不煩,不但自尊心仍可保持,家庭也可能仍然其樂融融。這和歷史上朱買臣太太的故事有異曲同工之妙。朱太太下堂求去,我認為理所當然,但當朱先生闊了之後,做了大官而有了自備汽車,她怎麼能想起來再去找他一敘乎?那種腦筋,才真不可原諒。假使我是朱買臣先生,她如不來找我,我還佩她念她,她如來找我,我定也要來一個馬前潑水。
稍微有點智慧的女人,遇到這種情況,恐怕都得用相反的一套以自衛,佛蘭西斯培根先生在他的論文集中便指出曰:“有些女人,不顧親友的反對而選擇了壞男人,反而使她們更能表現忍耐的美德,因為她們勢必藉著這種忍耐的美德,才能為自己愚蠢的行為辯護和掩飾。”
謹轉介此語以供一些摘得太快了的太太們參考,如不能再摘,則暗吞苦水,也未必不是一策也。
對一個男人而言,命中註定最大的折磨,莫過於戀愛,當追求女人之戰進入最緊要關頭之時,簡直神經緊張,面黃肌瘦,日夜懼其不成,其狀較金蟬蛻殼猶慘。蓋蟬之蛻殼也,固然痛苦,卻可斷定殼之必蛻,蛻後自己身子必更壯大。戀愛則不然,連一點保證都沒有,誰也不敢卜其結果是啥。有些戀愛,人人都認為他們非結婚不可,到了後來卻硬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有些戀愛,人人認為根本成不了一對,到了後來,卻硬是進了洞房,其中各種變化,能把人折騰得奄奄一息。
女孩子也怪,明明心中已接受張先生的追求,卻在表面上偽裝毫不在乎,而跟李先生看電影焉,而跟趙先生跳舞焉,而跟王先生踏青焉。嗚呼,李趙王三位乃陪斬之囚,結果固然一場空,但張先生的日子,也實在不好過也。我有一位在美國的朋友,來函囑照顧其女,她早已決定嫁陳先生矣,有一次陳先生來訪,邀她前往觀洋人之劇,她曰:“柏伯伯要帶我去玩。”不禁大驚,等陳先生懊喪去後,乃斥責之,她笑曰:“老頭,你懂個啥,我要挫挫他的銳氣。”這年頭真是大變,年輕人動輒教訓長輩,但我當時果然不懂,經我想來想去,才算慢慢的懂了一點。
女人所以如此這般,連她最心愛而且即將託付終身的男人都整得可憐兮兮,似乎跟男人的賤骨頭有關。男人追女人之時,其急吼吼之狀,簡直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該時也,女孩子如果沒有點學問,而馬上答應,他當時固然感激涕零,揚言殺身以報,可是其後患卻有點無窮。必須被女人整得顛三倒四,然後結婚,因得來不易,故益加珍視,一旦吵架,妻子便可數之曰:“你不像當初追我那時候啦,那時叫你淋兩天雨都幹,如今叫你買件旗袍都不肯。”丈夫就不得不面有慚色,趕忙把自己的褲子送進當鋪。
女人如果輕易答應男人的求偶,其後果每不堪設想。有些小姐為了趕緊摘下最大的麥穗,不惜犧牲色相,那後果就更壯烈。上焉者的藝術是佈下天羅地網,把男人繞之圍之,牽之吸之,他再翻斤斗都翻不出去,要他自願上鉤。中焉者則稍假詞色,鼓起他進攻的勇氣,然後忽迎忽拒,忽喜忽厭,當其攻時拒之,當其知難而退,拔腿開溜時誘之,然後他把心一橫,往你懷裡一撞,你就大獲全勝。下焉者乃是急摘麥穗之型,一旦看見一個大麥穗,惟恐怕他會跑掉,乃緊抓住不放,為了抓得更牢更緊,甚至不惜提前上床,劇情發展到精彩之處,她還告訴他懷了孕啦,他只好娶她。貴閣下看過《駱駝祥子》乎?女主角虎妞便是用的這一套,硬生生嫁給了男主角。
一個男人一旦碰到這一類下焉者的女人,算是倒了血楣,乃八輩子壞了良心之報。某一作家焉,租房而居,房東太太有一養女,年方二八,漂亮還相當漂亮,可惜不識一字,且性情暴躁,扭捏作態。有一天家中無人,又是盛暑,她送開水給他,(該作家後來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