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豹子之相,也將笑掉假牙。
高跟鞋已成為不可抗拒之物,縱是義和團諸同志從墳墓裡揭竿而起,都沒有用。這玩藝既屬舶來,自然被洋大人牽著鼻子走,洋大人鞋頭尖,中國人也尖之。洋大人鞋頭圓,中國人也圓之。洋大人穿五寸高者,中國人也五寸高之。洋大人在鞋上繡些珠寶,中國人無珠寶,玻璃片是有的,也掛上一串,以閃閃發光之。俗語稱落後地區的老百姓為“老趕”,指夸父追日,老在屁股後趕之謂也。五千年傳統文化,到女人腳上,先轟然而垮,恐怕還要氣喘如牛的趕一些時也。
俏伶伶抖著
以小看大,鞋的文化是整個民族文化的一個環節,鞋的文化既垮,其他文化自然站不住,非被搞得稀里嘩啦不可。中國女人纏足之術,不太高雅,從五六歲纏起,受盡各式各樣的酷刑和痛苦,才能達到“美”的境界,(現在看起來美不美,那是另一回事,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美的標準,說不定後人看我們現在的高跟鞋亦頗可笑,甚至還十分噁心也。)未免本錢下得太大,而且往往纏成粽子腳,成了四不像,與原意相違,那就更慘。然而主要的缺點還是怎麼洗也洗不乾淨,永遠奇臭,便是灑上十桶八桶巴黎香水,都不能使它香噴噴和噴噴香。
高跟鞋的優點便在於此,隨時隨地可以穿將起來,婀娜婀娜。遇到上山上坡,一點也不假的能夠如履平地;遇到空襲警報,或涉水過河,也可脫了下來提之抱之,拔腿就跑。纏足的美人兒,便無此項便利也。何況穿高跟鞋的腳,還有辦法避免臭味乎。不過,話又說回來,女人乃十分奇怪而又十分奧秘的動物,為了漂亮,什麼可怕的事都做得出,自殘身體的纏足便是一例,西崽先生們可能說這是中國人賤,其實洋人也同樣有此賤病,很多女明星為了使玉腳穿到高跟鞋裡看起來消瘦,以便男人們興起“不勝盈握”的盪漾之情,硬把小腳趾割掉,(當然是請醫生安安全全的割掉,不會自己用斧頭砍下,我們大可放心。)你說愛美這玩藝兒,害人不害人哉。
鞋文化的精華集中在“高跟”上面,高跟的妙處在於它可以使女人那雙雪白的玉腿俏伶伶地抖著,那一抖真不可抗。想當年木馬屠城記,說不定就是海倫女士穿高跟鞋的玉腳抖出來的。而現在到處選美,恐怕那股抖勁也佔重要地位。中國小姐在英倫一舉而名震世界,是不是跟這俏伶伶的抖著有關,報紙上沒有報導,我們也不知道,但我想她的雙腿如果像木棍一樣插在那裡,恐怕不致如此光彩。
跟越高而那種抖也越美,也越抖得男人的心臟大鳴大放,它所引起的愛情力量,連火車頭都開得動,這一點很重要,此所以高跟鞋的跟,一天比一天高,一天比一天細也。抗戰時,中國流行穿滿高跟之鞋,那是從巴黎傳來的樣式,早已落伍,因海運被日本切斷,洋風吹不進來,所以一直保持了八年之久。等到抗戰勝利,一看細跟的早已出籠,不禁大急,慌忙趕上,已土豹子了多時矣。
高跟鞋後跟之高而且細,曾在世界上造成嚴重威脅,很多名貴的地毯,女人走過,步步蓮花,一個坑跟一個坑,坑得主人叫苦連天。而且全身重量全部壓到一根細柱之上,它也吃不消,不是今天斷啦,便是明天禿啦,煩得要命。於是,就在去年(一九六○)冬季,來一個大大的反動,出現了酒杯跟,當時柏楊先生就斷定它流行不起來,無他,粗似一塊焦炭,女人穿上,只能穩如泰山,不能俏伶伶的抖,誰還喜歡它也。
果然不錯,今年(一九六一)的跟,不但更高,走起路來如不飛跑,雙腳尖尖,就非摔個狗吃屎不可;而且更細,而且跟是鋼鐵做的,不但其聲噔噔噔噔,可敲出男人之魂,復不禿不斷,永保政躬康泰,你說妙不妙哉?如此尖銳的文化侵略,抗得了乎?
除了腳上的高跟鞋,女人身上變化最最多端之處,恐怕要數到頭髮矣,俗語云:“大丈夫當頂天立地”,高跟鞋立地,各式各樣的髮型則頂天焉。一個女人,如果有一雙使玉腿俏伶伶抖著的高跟鞋,又有一頭烏黑光亮,日新月異的頭髮,雖不教男人發瘋,不可得也。
高跟鞋有大學問在焉,但女人花費的時間,似乎仍以頭髮佔得最多。對待玉足,頂多往腳趾上抹點蔻丹可矣。柏楊先生幼時,有人從上海來,說上海女人穿鞋,不但將腳丫全露了出來,而且把十個腳趾,塗得紅紅可愛,聽者一個個目瞪口呆,蓋太超出常識之外,我們那群鄉下佬夢都夢不到天下竟有如此奇景。不過根據文獻和柏楊先生的親身觀察,女人在腳上玩的花樣,也到此為止。
只有頭髮則大大不然,有一則故事說,妻子對丈夫曰:“以後交通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