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有其道理,蓋一個女人如果太漂亮,那簡直是不得了,如果再遇上有元微之先生這種毛病的人,那就簡直是更不得了也。
愛美是人類的天性,尤其是女人的天性,連老天爺都束手無策。但首當其衝的,似乎不是她們的玉貌,而是她們的玉腳。其中學問,研究起來,深奧難測。蓋談到女人的腳,中國女人可以說倒了天下之大楣,中國人最喜歡吹五千年傳統文化,跟一個破落戶愛吹他八代老祖宗當過宰相一樣,誰聽過破落戶吹他八代老祖宗有羊癲瘋乎。是以對於女人纏小腳一事,中國人吹五千年傳統文化時,從不去碰,偶爾一碰,也汗流浹背,老羞成怒。偏偏英格麗·褒曼女士主演的《六福客棧》裡,亮出小腳鏡頭,這一揭瘡疤,揭得大人先生受不住。先是拒絕在臺灣拍,繼是拒絕在臺灣演,結果啥也沒有用,只好來個阿Q,剪了幾個鏡頭。嗚呼,該片在洋人國演時,小腳已暴露了個夠,而在臺灣演時去掉它,不是掩耳盜鈴是啥哉。現在中年人的母親,哪一個不是小腳?即以柏楊夫人而論,亦是三寸金蓮,柏楊先生早已看得頭昏腦漲,便是再在銀幕上多看幾眼,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也。
每一想起女人小腳,我就覺得中國人實在有點異稟。一個畫家朋友曾告訴我曰:中國人思想飄逸,洋大人思想實用,君不見東西神仙不同之點乎?土神仙騰雲駕霧,洋神仙則笨得多矣,必須在背後生上兩個翅膀。實在說,那兩個翅膀生得實在彆扭,第一、睡覺不舒服。第二、飛得久啦,豈不太累?土神仙騰雲駕霧,就愜意非常,想到哪裡就到哪裡,不出門則和常人一樣的可以大玩特玩。
我想論神仙中國佔優,但論到女人的玉腳,則洋人佔優。為了愛美,首先在女人腳上打主意,中外華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只是中國人卻想不出一點高階的辦法,竟把光緻緻的雙足纏得稀爛,不但肉爛,而且骨爛,不但骨爛,而且還跟有些大傢伙的訓詞一樣,臭而不可聞也。
柏楊先生認為中國人有點異稟,與愛不愛國無關,務請王孫公子們勿氣,我說的有點異稟,乃指纏小腳而言,在這方面,洋大人比較高明。他們發明了高跟之鞋,真是令人脫帽,雖然高跟鞋同樣有它的毛病,像擠出雞眼,磨出老繭之類,但總比纏腳有學問。而且回到家中,穿上拖鞋,也可舒散舒散,輕鬆一陣。故曰:“高跟鞋是有期徒刑,因它仍有自由的一日。纏腳是無期徒刑,永遠在痛苦之中。”
高跟鞋的妙處是使女人的雙乳猛挺,蓋不猛挺不行,不猛挺則非摔筋斗不可。而且一旦挺出,直指臭男人雙目,使臭男人油然生出捧而咬之之念。這非關猥褻,女人們的目的就是如此,臭男人們的希望也是如此。你不如此,女人說你木頭,同類說你木瓜也。而小腳則達不到此目的焉,試看哪個老太太走路,不是八字斜擰,百美全失乎?
女人穿高跟鞋,風度翩翩,走起路來噔噔噔噔作響,能把臭男人的心都要敲碎。迄今為止,男人有橡膠底鞋,而女人一直沒有,恐怕有其心理作用在焉。哪個漂亮女人昂然而過時,不想惹人多看幾眼,而寧願默默無聞耶?
但在腳的美化上,中國人的腦筋似乎有點僵硬;尤其是在高跟鞋上,中國人更不可原諒。古時女人穿的是木屐,為了漂亮變花樣時,不是高其跟,而是腳尖腳跟一齊高,看一看日本的木屐便可恍然大悟,蓋前面有一齒,後面也有一齒,穿到腳上,仍平平如故,與平底鞋無啥異也。後來到了宋王朝,大概金兵南下,國勢殆危,木屐全部運到日本傳種,(以目前情形看,準是如此。)中國人才改穿鞋子。但在高跟方面,仍無特別貢獻;頂多鞋底加上一塊木板,以取其響,並用二色相雜,名之曰“錯到底”,以取其豔,如此而已。其實,這種鞋子,閉起眼睛一想,恐怕實在沒有啥了不起。
清王朝的滿洲人士,比較進步,在女鞋底下弄了一根柱子。問題是,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搞的,沒有把那根柱子弄到腳跟底下,而竟弄到腳掌底下,和木屐恰恰相反,成了腳尖腳踵兩不著地的奇景。結果是高則高矣,其平照舊,除了走路怕跌倒,不得不小心一點,因而顯得嬌小可人外,別無其他苗頭。嗚呼,我們五千年傳統文化,在鞋子上竟大敗於洋大人,真教人傷心落淚也。
無論承認不承認,洋大人的穿鞋文化確確實實已把黃帝子孫征服無誤,我們如果不趕緊想出別的花樣,恐怕萬世不得翻身。正人君子不信的話,不妨到街上瞜瞜,準叫你油然而生“試看今日域中,竟是誰家鞋的天下”之感。不要說穿中國固有的“靴”和“鳳頭韁”啦,便是穿大陸上還流行的布幫鞋,有幾人耶?即令有人大膽穿出,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