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利爵士同桌進餐!連脾氣好、為人厚道的老醫生也有了意見。其實霍爾先生也受到邀請,只是他正好犯病臥床不起(他自從有了個搭檔,便聽任風溼病自由發展。)沒能去成。可憐的霍爾先生受此委屈之後,一直想不開,從此便由著自己眼鏡、耳朵往更壞處發展,冬天乾脆租戶出乎。他接來一個成了孤兒的侄女陪伴他讀過晚年;這個侄孫女名叫瑪麗·皮爾遜,長得結實好看,沒有別的長處,就是心眼好,明事理,有她陪伴倒也不悶,為此霍爾先生這位從不把女人放在眼裡的老單身漢也心懷感激。這個侄女和教區牧師布朗寧先生的兩個女兒接下了深厚友誼,吉布森先生便抽空和這三位女士打得火熱。霍林福德鎮上就三位年輕女士中哪一位將成為吉布森太太有過不少推測,有關那位英俊的年輕醫生的婚事更是街談巷議,謠傳紛紛,結果叫人大失所望,並沒有傳出浪漫奇情,年輕醫生的婚事倒是以世上最自然的方式告了結,吉布森先生娶了他那位前輩的侄女為妻。當時兩位布朗寧小姐的神情舉止受到嚴密注意,卻根本沒讓人看出要害結核病的跡象。恰恰相反,她們在婚禮上活蹦亂跳盡興狂歡,倒是可憐的吉布森太太結婚四五年後死於結核病,那時她那位叔祖父才過世三年,她的獨生女兒莫莉也剛剛三歲。
吉布森先生對失妻之痛嘴上不多說,但大家認為他苦在心頭。的確,凡是來表示同情慰問的他一概躲著不見,菲比·布朗寧小姐在他喪氣之後頭一次見他時,他就匆匆起身離開屋子,而這位小姐倒身不由己地揮淚如雨,大有哭個死去活來之勢。另一位布朗寧小姐鄭重宣稱她永遠不能原諒他在這種時候表現出的冷酷心腸。可是兩週後只因古迪納夫老太太喘著粗氣說了聲她懷疑吉布森先生是不是個情深意重的人,她便和她好好吵了一架。原來老太太是發現他的帽子上的喪章帶太窄才這麼說的。那種東西理應蓋住帽子,而他卻至少讓三英寸的帽頂露了出來。儘管有這麼些不是之處,布朗寧小姐和菲比小姐仍然自認為是吉布森先生最親密的朋友,理由是她們和他死去的妻子有交情。要不是他的小姑娘被一個惡龍般的奶媽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們就會很樂意像母親一般關懷她。這個奶媽便是貝蒂,她防範甚嚴,不許任何人插進來干涉她的指責,特別是對那些和吉布森先生年齡相近、地位相當、性情相投的女士深惡痛絕,橫眉冷對,原因是她認為這些女人會仗著有般配的條件”向主人送媚眼”。
在這個故事開始時的幾年前,吉布森先生不論在社會上還是在本行中,似乎地位已經穩固,終生無慮。他是個鰥夫,看樣子還要獨身下去,在家裡把一片愛心全撲在小莫莉身上,不過小莫莉覺得,即使在只有父女的時刻,他也不過多地流露出愛女之情。他對她最疼愛的稱呼是”小傻瓜”,他也愛拿她幼小的心靈還不很明白的事情來逗她取笑。他瞧不起感情外露的人,原因是他從醫學角度洞察到感情不加控制便會影響健康。他自認為無論如何他是個理智統帥一切的人,因為有悖理智的事情他從不開口,可是莫莉卻按自己的直覺行事。雖說她爸爸愛嘲笑她,甚至諷刺挖苦她,兩位布朗寧小姐私下沒外人時常說他這個樣子”真可謂殘酷無情”,可是莫莉只要有丁點兒歡樂或痛苦,仍然首先說給她爸爸聽,其次才是那個心地厚道的兇老婆子貝蒂知道。孩子漸漸瞭解了父親,父女之間有了很好的溝通——半莊半諧,完全像朋友一般,無話不談。吉布森先生有三個僕從,一個是貝蒂,一個是廚娘,還有一個小姑娘。這個小姑娘據說是女僕,其實壓在兩個老的下面,為此沒少遭罪。要不是吉布森先生收有兩個學生,家裡的僕從就無須三人之多。這種收學生的習慣在他之前霍爾先生就有了,說”學生”是霍林福德鎮的雅語稱謂,其實就是”學徒”而已——定下師徒合同,為學有所成繳納豐厚的學費。他們往往在吉布森先生家,沒個確定的名份,甚是彆扭,布朗寧小姐稱之為”雙重身份”,還真有幾分道理。他們同吉布森先生和莫莉一起進餐,處處礙事,惹人討厭。吉布森先生又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人,也不喜歡無話找話的拘束場面。然而,每當餐桌布收起,兩個笨手笨腳的小夥子高高興興地迅速站起,朝他一點頭,算是鞠躬致意,然後為搶著退出餐廳而互相碰撞,這時候吉布森先生就心懷內疚,覺得自己沒有盡到應盡的責任。只聽他們一處餐廳就往診所的過道里猛跑,還憋著氣不讓笑聲迸發出來。可是就是這種覺得自己沒有盡好責任的朦朧意識攪得他煩躁不安,使他要罵他們不爭氣、不開竅、不禮貌、話比較平時更帶刺。
這樣學手藝的年輕人走了一對又來一對,接連不斷,吉布森先生除了對他們進行直接的